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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盛:還過得去。我在比國電燈房上班,一個班十二個小時,兩個人管一個大鍋爐,我上煤,另一個人上水。要說累,活是挺累的,好在比國人給的工錢高,一個月八塊半,我要是在三條石鐵工廠裡幹活,一個月掙不到五塊錢,活兒比這裡還累。就這樣,我每個月能給總隊裡交上六七塊錢的經費。大家夥兒都窮得很,我得帶這個頭。我要是不帶頭交錢,別人更不交了。
鎮反幹部:那您一個月就剩下一塊半錢,夠用麼?
馬盛:麼叫不夠。窮人有點錢就能活。我家裡的每天帶著孩子上新車站的貨場子,我那老婆子給貨場的搬運工縫窮,一天有幾個大子的進項。孩子們大的帶著小的,在灰場裡撿火車鍋爐裡清出來的煤核,再賣給燒鍋的,一天也進幾個大子。有時他們偷著扒一籃子煙煤,賣給小爐匠,就換個毛八七的,日子不難過。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二章 窮人黨(16)
鎮反幹部:你家裡人都還好吧?
馬盛:像我們這樣的人,意思都差不太多。老婆子在東北易幟那年沒的,兒子們有的死在冀東,有的死在渡江戰役,就剩下個老閨女,小時候扒火車,摔成個柺子,參不了軍,現在在被服廠當工人。
鎮反幹部:您剛才說的幾個大子什麼的我不懂,我想問一句,一個大子值多少錢?
馬盛:(笑)三九年天津大水前,一毛錢,有的時候能換四十個大子,有的時候能換三十七八個,行市不一樣。一個燒餅賣四個大子,一個棒子麵餅子,也賣四個大子,餅子比燒餅個頭大,也頂飢。當時我們窮人花錢不論(音lìn)塊,也不論毛,都是花大子……
金善卿再上車時,三梆子的臉色有些難看,走到昆緯路口,他才說:“老吳那傢伙不是麼好鳥,少跟他打連連。”小孩子不會說話。“他是吃麼麼沒夠,幹麼麼不行,就知道佔小便宜。他的外號叫‘快手老吳’,為麼?就因為他收糧食時量斗大,賣糧食時量鬥小,別人還看不出來。可不知道怎麼的,馬大哥還挺信得過他。”
金善卿沒有理會三梆子的怨言,因為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臨出門寶義一再叮囑,便問道:“昨個兒夜裡,總隊有人受傷麼?”
“沒有,就是給楊義德抓住了一個,今個下晚在南市砍頭。”三梆子頭也沒回。
“馬有財知道麼?”
“知道。”
“那他還不趕緊躲躲?”
三梆子的腳步停了下來,回頭望著金善卿,兩眼如火,“我們不擔心那個,總隊裡的人,打死也不會賣哥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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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城市,都有一個專門明正典刑的地方,北京是菜市口,天津在南市。凡是市場這種地方都最具地方特色,是真正本鄉本土的味道。天津衛這地界,每天天一亮,有錢的沒錢的,都往南市跑,有錢的到這來花錢,沒錢的到這來掙錢,整天裡這兒有整千論萬的人來找樂子,也有整千論萬的人來找吃食。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玩的、樂的、哭的、笑的、坑的、蒙的、拐的、騙的,尋親靠友、告幫求人,金皮彩卦、醫卜星相,各色小曲、諸般玩意兒是樣樣俱全,所以,這裡閒人最多,這裡訊息最靈通,有麼出奇格色的閒話都是從這裡傳出去的,有麼格色出奇的掙錢主意都往這裡跑。天津縣把法場設在這裡,本意是好的,因為看客多,訊息傳得快,殺人亦可警世,豈不兩全其美哉!
法場就設在三不管北邊不遠的空場上。犯人從南門外大街押過來,走不多遠,便到了地界。空場上做買賣的事先都給趕開了,砍完了頭,屍首拿蘆蓆一卷,有家屬來領的,領了去自行埋葬,沒人領,專門有人拉去西門外義地,也是挖個坑埋了。這頭屍首一走,空場又成了市場,賣驢打滾、豌豆黃、碗糕、盆糕、棗切糕的,屬甜食一行,吆喝如唱戲,有板有眼,此起彼伏,邊上配個烙大餅的用擀麵杖敲打出諸般鼓點,多早晚都圍著一群閒漢,不買吃食,就為聽唱;烙大餅的另一邊,興許是江米粥、秫米粥、小米粥、薏米粥、小豆粥、綠豆粥、棒子麵粥外加茶湯,這是賣稀的,不會唱,就知道直著脖子喊,調門最不濟的也是正宮調,同樣也有在家裡喝過了燕窩粥,過來幹聽過癮的;再過去一點可能是一拉溜的油鍋,炸素帽、炸麵筋、炸果仁、炸蘭花豆、炸螞蚱、炸鐵雀兒、炸小鹹魚兒、炸油克螂(屎克螂的親家)、炸油葫蘆(讀音,找不著正字,蟋蟀的一種)、炸蛤蟆腿……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草坑兒裡蹦的,都有的炸,這一行不吆喝,買主循著香味就來了;您老要是再沿著場子折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