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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絲床和一堆木板、床架之類的東西。塑膠布破了好幾個大洞,陽光直射下來,無數纖細的灰塵像夏蟲一般在光柱裡旋轉飛舞。
誰也沒說話,空氣像凝固了,每雙眼睛都盯著程怡。程怡緊緊地抿著嘴,喉頭劇烈地滾動著——幾乎能聽到他牙床摩擦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也許只是幾秒,他輕聲問:“為什麼沒給你們安排房子?”
老太婆難為情地在圍裙上搓著手,小聲說:“我們……實在拿不起錢……”
他們家原來是兩間小平房,加起來30多平米,拆遷後只能折算3萬多元補貼,安置房裡最小最便宜的房子也得將近10萬,看著他們家惟一的電器—— 一臺12寸的電視,像佛龕似的供在小床當中,任誰也知道,10萬元對他們根本就是神話。
黑洞(3)
程怡轉頭瞪著賀小飛:“協議中不是說對特困戶有一個特別的安置方案?”和鑫昌簽訂開發協議時,程怡曾經特別提出,北城區是老城區,又是城鄉結合部,其中有一批民政局登記在冊的低保戶,肯定不具備重新買房的經濟能力,因此要求協議中必須有解決特困戶住房的條款。賀小飛曾經彙報說,鑫昌在建設規劃中設計了兩層樓的特困房,把沒人要的一樓和頂樓砌成了50平米一套的小套房,準備用以安置這一批拆遷特困戶。
賀小飛當然知道原因所在,北城改造之後,樓盤賣得特別火,50平米的小套房也被人找了關係買走了,有現錢入賬,誰還管這批窮鬼,鑫昌那邊拿出了和補貼等額的一點錢,就打發了他們,但此刻要在市長面前說出來的話,那不是自己找死嗎。他只有尷尬地說:“我疏忽了,工作沒做好,我下午一上班就著手解決。”
程怡咬著牙,凝視了他一會兒,大約是考慮到賀仲平的緣故,到底還是給賀小飛留了點面子:“我幫你出主意吧:一,安排他們一家住到市政府招待所去,房錢你負責,什麼時候幫他們搬好傢什麼時候為止;二,安排他們一家住到你家去,可以替你省點開銷,你覺得怎麼樣?如果你家房子小住不下呢,我幫你負擔個把人。”
賀小飛滿頭都是汗,忙不迭地應道:“我安排,我安排,我現在就安排。”
正說著,遠處的土路上,一個女人騎著腳踏車,馱著一個小女孩過來了。隔著好遠,就喊著問:“真的是程市長嗎?”
她一陣風地騎到跟前,跳下腳踏車,轉身把女兒從後座上抱了下來,看著那幾個默不作聲在幫他們收拾東西的幹部,驚疑地看你看他,賀小飛趕緊說:“我們幫你搬家呢,下午就給你安排房子!”
女人不敢相信地看著程怡,忽然醒悟過來,身子就軟了,膝蓋一彎就跪了下去,小女孩被母親忽然的舉動嚇哭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大人們,程怡急了,趕緊蹲下去拉扯那女人,不明所以的小女孩卻一邊哭著,一邊也偎依在母親身邊,怯怯地跪了下來,小手拽住了程怡的袖子,細小的聲音囁嚅著哀求:“叔叔,請不要趕我們走……”
這一下,程怡再也控制不住,兩顆大滴的淚珠奪眶而出,電視臺記者趕緊架上鏡頭,搶抓這個罕見的、真實的、感人肺腑的場面,自己也早已淚眼模糊,朦朧中,透過錄影器他看到,臉色蒼白如紙的市長轉過頭來,對著鏡頭,更是對著所有的幹部,聲音被痛苦壓抑成顫抖的喑啞:“說起來都是人民的公僕,現在主人住在這樣的地方,我們有沒有摸一摸胸口,自己的良心,都長在了什麼地方!”
當天晚上,白綿市電視臺新聞節目頭條播出了“程怡市長走訪慰問北城拆遷居民限期整改小區建設質量”的動態新聞,天知道新聞部主任和廣電局局長審片時是怎麼想的,程怡落淚的鏡頭竟然被放了上去,同期聲也被清楚地一字不漏地播出,還打上了字幕。
平日收視率平平的白綿電視臺,在這一刻,幾乎被所有的觀眾鎖定了。
而難得團聚的左昀一家,也坐在電視前一起收看這檔新聞。
劉幼捷雖然已經聽人描述過當時的情形,看到真實畫面時,竟然也濡溼了眼眶,左昀又驚訝又佩服,捂著嘴,還是叫出聲來:“爸,程伯伯可是動真格了!”
左君年神情複雜地看著電視上的程怡,直到新聞結束,才輕輕說:“和老程比起來,我真慚愧啊。”
劉幼捷明白他的意思。6年前,初到白綿時,剛從美國進修回來的左君年鋒芒何等畢露,何嘗瞧得起程怡!他一開始就認定市長這個位置應該是他左君年的,他迫切地盼望能在一塊土地上大展拳腳,治郡安民,實現畢生抱負。程怡的性格恬淡,觀點保守,做事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