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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任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武漢市文聯副主席、武漢市文學院院長。
作家自述:我的讀書簡史
鄧一光
我在學校受教育的時間不長。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開始,學校停課,師生們忙著寫大字報、拖著“黑五類”上街*、去全國各地搞串聯,我那時年齡小,沒能像大哥大姐那樣當上紅衛兵,四處威風凜凜,膽子也小,不敢像二姐那樣滿世界去看大字報,追著抄家的隊伍去看“舊社會”留下的金條和旗袍,基本上待在家裡自己玩。初中和高中分別是兩年學制,其中初中的一年用來“學工、學農、學軍”,高中的一年用來“反擊資產階級教育體制”,正經上課的時間不過兩年,加上小學的四年,算是在學校裡讀了六年書。
我在學校受教育的時候不是一個出色的學生,準確地說,不是一個會讀書的學生。讀小學的時候成績尚可,考試基本是雙百分,偶爾考了98分,會委屈地哭一場鼻子,被父母說成是沒出息。到了中學就成了差學生。也不知為什麼,好像對那個動盪的時代很害怕,不能適應。
我在中學時學習成績從來沒有出色過,唯一露了一次臉,是高中時寫作文,大概是老師讓歌頌偉大祖國日新月異的面貌,我不知為什麼,一時衝動寫了一首詩交上去,當時挺得意,沒想到被老師在課堂上當眾嘲諷了一番。記不得是為了什麼被嘲諷,就覺得當時捱了一耳光,又不敢還老師一耳光,那以後好長一段時間有陰影,一寫作文我就緊張。
在學校讀書的時間短,這個經歷在我心裡落下了後遺症,以後老想進學校讀書。1977年恢復高考的時候,我在農村務農,當時我是知青標兵、青年突擊隊隊長,得到訊息的時候正帶人挖沼氣池,到高考前一個星期匆匆看了幾頁書,上了考場,只考了一個地區的師範學校。我那個時候想讀復旦新聞系,以後當新聞記者,沒去招生辦報到。第二年忙著辦理回城的手續,以後再也沒有參加高考。到我真當上新聞記者後,又想進學校讀書,有一年武漢大學招插班生,我去參加考試,結果沒考上。
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我已經四十歲了,那一年聽說華中師範大學辦了一個在職研究生班,專業是現當代文學,我頭一個去報了名,交了八千元錢學費。以後一年多時間,每星期有兩天天不亮就起床從漢口往武昌趕,趕到學校去聽課。記得頭一堂課是王又平教授講當代文學史論,我認識王教授,也喜歡看他把胳膊架在講桌上激情飛揚講課的樣子,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或者受了漂亮的階梯教室的慫恿,課上完後,我從座位上起來,抱著書包去講臺上和王教授討論問題。我說王老師我不同意您的觀點,您說一體化政治扼殺自由,市場經濟帶來自由環境,我認為自由經濟同樣是一種霸權正規化,照樣從根本上剝奪人的自由,現代文明沒有自由可言。我話沒說完,班上的學生上來群起而攻,紛紛指責我不尊重老師,竟然敢不同意老師的觀點。我看出這裡不是討論問題的地方,是挨板磚的地方,便和王教授告別離去。我走了以後班上的同學們還生氣,說哪兒冒出來個戧家子,以為他是誰呀?王教授痞笑道,告訴你們他是誰,他是鄧一光。同學們說,哦,原來是他,難怪。
鄧一光(2)
我個兒高,上課時坐最後一排。我很喜歡坐最後一排的感覺,特別是教授們在課堂裡走來走去的時候,我老想,他們會不會走到我面前來和我討論問題?要是這樣,最好他先叫下課,讓其他的同學出去抽菸或抄筆記,咱倆單獨討論,別讓人說不把師道尊嚴放在眼裡。那一年多,聽了王先霈、黃曼君、孫文憲、王又平等一批教授的課,還在學校的學生食堂裡和王又平教授喝酒聊天。都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在食堂裡要兩個菜、一瓶酒。王教授不喝酒時冷眼看人,人都看成類人猿,一喝酒就神采飛揚,上下五千年任由馳騁。我也屬於馳騁類,且絕不在四千九百九十年的時候被他丟下。但我只馳騁到一點五十分,一到一點五十分準勒住韁繩買單走人,把王教授丟在那裡自己對付酒杯。有一次王教授不高興,說你怎麼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不禮貌嘛。我說您是老師,您課上完了可以不去,我是學生,我得去聽課。王教授說你可以不去,我就不明白你來聽什麼課,人家交一篇作業你還交兩篇,顯擺你能寫字呀。我說了一句話,那句話說過以後王教授再也沒有生過氣。我說我得去聽智者說話。
我讀完了那個班所有的課程。老實說,那一年多時間對我的知識結構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教授們也沒有改變我的寫作觀,但那一年多的時間,人特別安靜,小說也不想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