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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張用心靈寫作,忠實於自己的內心,批評過分的智力遊戲,拋棄對腦子的過度依賴。這樣的寫作要求似乎已無可挑剔,然而納博科夫卻不滿足,他說他的作品主是為那些具有創造性的讀者——那些不是僅靠心也不是靠腦,而是靠心靈和大腦和敏感的脊背一同閱讀的藝術家而準備的,這樣的讀者能從脊背的震顫中感受到作者想傳達給他的微妙的情思。納博科夫“脊背的震顫”就是愛因斯坦的“響了一下”,他們都強調身體的反應。由此可見,寫作不僅是腦力勞動,還是心的事業,更是身的體驗。所以,米沃什說:“詩人面對天天都顯得嶄新、神奇、錯綜複雜、難以窮盡的世界,併力圖用詞語儘可能地將它圈住。這一經由五官核實的基本接觸,比任何精神建構都更為重要。”
東西(2)
這才是真正的“身體寫作”,它不是“脫”也不是“下半身”,而是強調身體的體驗和反應,每一個詞語都經由五官核實,每一個細節都有切膚之感,所謂“熱淚盈眶、心頭一暖”都在這個範圍。如果寫作者的身體不先響了一下,那讀者的脊背就絕對不會震顫。所以,每一次寫作之前,我都得找到讓自己身體響起來的人物或者故事,我願意花更多的時間來尋找和發現。不管寫作的標準有千條萬條,我相信只有發現秘密、溫暖人心、觸動神經的文學,才會在低門檻前高高地躍起,才有可能拉住轉身而去的讀者。
對話東西
從不背叛自己的內心
胡群慧 東西
胡群慧(以下簡稱胡):《後悔錄》是你繼1997年的《耳光響亮》推出的第二部長篇小說,裡面塑造了一個不斷後悔的小人物曾廣賢。我記得你在創作談中曾經說過:“只有寫出像阿Q那樣的使我們臉熱心跳的作家,只有把我們的秘密戳穿的作家,才會是真正的大師。”我可以把《後悔錄》看做是你在寫作上更上一個臺階的嘗試品嗎?
東西(以下簡稱東):小說不寫人物,認為寫人物就不時尚的毛病,是上個世紀末落下的。我也曾在中短篇小說中那麼時尚過,但是那樣的小說基本上都沒讓人記住,更別說打動讀者。所以,現在我寫小說,就是堅定不移地寫人物,從“曾廣賢”開始。寫人物不是畫臉譜,也不是搞素描,更不是在人物身上貼ABCD,而是寫出與我們內心有關的人物,他是我們心靈的一部分。我就是帶著這樣的目標去寫的,寫曾廣賢的“後悔”,我認為“後悔”與我們每個人都有關,是我內心的秘密。
胡:後悔確實是人們普遍會有的一種心緒。但事實上,可闡明這種心緒的具體事項應該會有很多。《後悔錄》選擇了曾廣賢的*望不遂作為故事的核心架構和敘事動力。這樣寫,有什麼特殊的考慮嗎?
東:這是因為我在寫後悔的同時,也想寫一寫這三十年來中國的性心理變化。上個世紀70年代,人們談戀愛都得跟組織彙報,要是跟女朋友約會還得敞開門。可是,到了今天,說“愛”是那麼容易,性終於獲得了自由,甚至氾濫。沒有作家梳理過這方面的變化,所以我選擇了這個角度來“後悔”。有人說我的小說喜歡寫身體,具體就是寫人的器官,比如《耳光響亮》中的掄巴掌,《沒有語言的生活》中的聾啞瞎,《目光愈拉愈長》中的超常眼力,等等,而《後悔錄》寫的雖然是心理,但每一點感受都經由五官檢測,儘可能準確地發自內心。我覺得身體的後悔才是最最本能的後悔。
胡:曾廣賢是個頗有意思的人物。這種頗有意思可能並不在於他在讀者看來有多麼倒黴,在性事上一直不遂,不斷地後悔。我覺得,作為一個人物,他的“自白性”的自我敘述可能會比單純的後悔心緒來得更重要。我不知道這個問題你怎麼看。
東:這種敘述也許是曾廣賢后悔的最佳表達方式。“後悔”必須由自己說出來才真實可信,如果作者強行進入人物內心,去幫他後悔,讀者可能會不接受。當然這種“自白性”敘述也有調侃,曾廣賢其實是在跟一個按摩女敘述,他的後悔必須花錢才找到聽眾,而讀這本書的人所在的位置與按摩女等同。今天我們都很麻木,對於別人痛心疾首的事少有關心,我們聽故事或者讀書都會計較成本,都有可能按時收費。這種敘述關係,暗示了作者和讀者的關係。
東西(3)
胡:事實上,這部作品在發表後得到了許多人的讚譽,但我很想知道,就你個人而言,這部作品在多大的程度上實現了你要追求的目標?又可能在哪些方面是未能盡如人意的?
東:《後悔錄》除了在寫人物上使勁,我還做到了語言的節制,就是不再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