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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我自己也是一個環保主義者,但是作為小說家進行創作的時候,就不能把這種思想帶進去。大山裡的現實是非常殘酷的,人與動物之間,動物與動物之間,充滿了搏鬥,到最後人還是要獵殺動物,否則你沒法生存。你不能說我在大山裡耕耘的時候,周圍全是豺狼虎豹啊,那多可怕,必須得把它們打死,要生存下來嘛。生存是很不容易的,充滿了爾虞我詐,你死我活。你不能把一隻老虎放到神農架去,那肯定是要打死它的,沒有辦法。
因此,我從來不寫哪個動物很可愛。我們看到許多小說一寫到動物,就把它們寫得很可愛,憨態可掬,像童話一樣,那樣不真實。生活本來是一種嚴酷的現實,你不能說我們的周圍山上到處是鳥語花香,到處都跑著野獸,這個肯定是不行的。到處都是動物,我們和動物友善相處,這肯定是不可能的。浪漫主義的詩人可以這麼寫,兒童文學家可以這麼寫,小說家千萬不要這樣寫,這樣寫是很不負責任的。我儘量寫出這種嚴酷的現實來,自然是非常嚴酷的。人與動物,動物與動物,人與人,人與自然界,人與整個森林、大山,都是非常嚴酷和緊張的。我就是寫神農架這種嚴酷的生活,不管人也好,動物也好,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好,充滿著獵殺與被獵殺。人獵殺動物,但野獸也獵殺人類,我的那些小說裡也寫到了這點,比如人被熊咬死,在山裡失蹤,夏天遇冰雹凍死,在山上耕地摔死,等等。
周:我覺得更可怕的一點是,人用一種工具性的尺度對待自然:我要佔有自然,利用自然。最終,這樣一種價值尺度也被用在了人類社會中。那就是人和人之間,充滿了一種利用和被利用、算計與被算計的關係;因此,人和人之間,很難達到一種和諧,尋找到溝通的渠道。最終引發的結局是什麼?是血案,我以為《馬嘶嶺血案》要表達的就是這一點。
陳:謝謝你的發現。
周:《馬嘶嶺血案》最大的價值也就體現在這裡。知識者和鄉村人之間尋找不到溝通的方式。他們遭遇的事件其實很簡單,問題是達不到溝通。知識者只是說,你不要把我的東西弄壞了,我的東西都很貴重的。但是沒想到的是,挑夫想到的是什麼呢?你的東西既然很貴重,我搶到手裡,一輩子就發了。這裡就是一種思想的分歧,沒建立溝通關係。這種不能溝通的關係,工具性的利用心理,正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在人類社會中的應用。這點你可能在寫作的時候沒有明確意識到。在《馬嘶嶺血案》裡,我讀出的是這樣一種味道。包括在其他你的小說裡,都是人和人之間的無法溝通的一種悲劇。《雲彩擦過懸崖》傳達人和自然之間的和諧的關係。在這篇小說裡,我讀到人與自然之間互相理解、互相溝通的心態。
陳:可以這麼說。
周:山上的觀測員因為成年累月看守山林,看守瞭望塔,他的女兒也被野獸殘害了,而不被妻子所理解,最後他們離婚了。但是,他對自然還是懷著理解的態度,很有感情,與自然和諧相處。他和人之間也有著非常和諧的關係,過路的人到他那裡去落腳,他給他們吃的,和附近村莊的人關係非常好,義務為他們看護莊稼。即使是對和他離婚了的妻子,他也沒有半點怨恨心理。單位因為他在山上工作了那麼多年,問他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幫他解決。他提出的要求是給自己的前妻安排工作。總體上看,這部小說裡,體現了一種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關係。我認為您所有的小說,最後要表達的觀點,就集中在這裡。
陳應松(11)
陳:對,充滿了一種和諧的、互相理解的關係。一種“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的狀態。這也是一種很有價值的發現。
周:請您說得更透一點。
陳:一種理想。當然你這樣分析是對的。《雲彩擦過懸崖》也是我自己比較喜歡的一篇小說。寫的時候我充滿了感情,特別是在寫雲彩的時候,有批評者說,在一箇中篇小說裡,用如此大的篇幅,兩三千字去寫雲彩,是一種失誤。但這恰恰是我最喜歡的,飽含感情。那種狀態我覺得非常令人感動,這種狀態也是我需要爭取的,但很難得。守塔人寶良需要與周圍自然環境多年搏鬥,然後得到自然環境的認可,把自然當做了自己的家。
周:開始上山時,他老想退縮,想回家,臨退休了讓他回去,來接他的車到了山下,他突然覺得不願意回去,這是由於他和自然之間達到了一種非常好的狀態。談完了這些小說,還有一個問題,您是否認為,您的神農架小說和以前的小說是完全沒有關係的,還是對前期的小說有所超越?
陳: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