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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個性原因,我對一切潦倒的藝術家,像凡?高、卡夫卡他們,都心存敬意。
魏:不拘哪種情形,一般地說,在你落筆寫一個小說之前,語言、故事或者事件、情感或者說心理,其中的最直接的驅動力是什麼?
微:貼著生活寫,把它寫得跟真的似的,就像生活本身一樣。這個標準就看你怎麼看了,你可以說它很低,因為這裡我們先不談想象力、思想、情懷這類很嚇人的東西。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個標準又是挺高的。生活是什麼呀,這個你細細想想,會把每個作家都嚇倒的。我傾向於以為,這是一個很高的標準。我這樣說,但願不會被誤以為野心太大,搞不好就想寫名著,其實不是,我做不來那種事。我差不多就是那種手藝人,假若我是石匠,想雕出一個仕女來,我一定會照著生活中的仕女,她的神情,甜蜜蜜的微笑,她被風吹起的裙裾,我不會想著要把全人類的負荷都壓在她身上,這個很有思想啊,但是我看到的仕女不是這樣的。我的理想就是做一個手藝人,忠實於生活,在一刀一斧中得到一點小樂趣。
魏:再比如“尖叫”,雖然是你常用的一個詞,但顯然,它不僅僅是一個詞語,你的好多篇目裡都寫到“尖叫”,身體的尖叫或者來自意識不到的某處的尖叫;有時代表慾望,有時代表震撼,有時又代表對自己的否定。那些特有的語彙是不是意味著特有的感悟或者體驗呢?
微:有意思,我是經你提醒,才意識到“尖叫”也是我小說的關鍵詞。按說這不該是我的詞,因為風格不符;但細細想來,這好像又是我的詞彙。因為我的小說多寫日常,日常雖平靜,內裡卻有大波瀾,你不剋制,它就會掀起滔天巨浪;你一克制,人心必有壓抑,尖叫是很符合這種壓抑的狀態的。嘿,我這叫不叫自圓其說?
魏:我覺得了不起呢。因為我也覺得,你的小說除了在《化妝》裡頭有很少幾處稍顯尖銳的語氣和堅硬的情緒,其他大多與“尖叫”不搭界。但是,尖叫就是在文字世界的某些地方若有若無地隱現著,你的說法很是提醒了我。
微:我這也是瞎說說,平時很少想這些的。
魏:在關於《家道》的創作談裡,你說到謀求改變,因為擔心自己寫不出來了,是這樣的嗎?能否再具體談談你說的“改變”?需要改變的僅僅是說話的腔調嗎?
微:是,問題挺大的。我也搞不清問題出在哪兒,就是寫不下去了;不是題材的問題,題材我是有的,手裡有五六個,還包括一個長篇。這些題材挨個挨個都想得很清楚,可能是想得太清楚了,反而不知如何落筆。我以前寫小說不是這樣的,心裡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就開始寫,雖然寫得慢,但基本上還是順暢的。我寫過幾篇我覺得不錯的小說,這都是在早期,那時我對小說的理解還很混沌。我覺得那是寫作的最佳狀態,就是很混沌,有點懂,但又不是很清晰。我覺得好作品都是無意間得來的,是在你沒準備的情況下寫出來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寫作是不難的。一個作家的一生,偶爾寫出幾部好作品,這並不難,只要你認真。
寫作真正的難處,是在後期。就是你要堅持寫下去,形成自己的風格,你還要打破這種風格,以啟用對寫作的熱情。這時候你腦子裡已形成了對小說的基本認識,很清晰,人在清晰的情況下是不能寫小說的,但是寫作寫到後來,是必定要清晰的,這是規律,每個作家都躲不過去的。那麼我覺得這裡頭就有一個寫作的命數,就是有的人過了這個坎兒,有的人過不去。
我現在正在這個坎兒上,很難受,已經兩三年了。我一年只能寫一個短篇,像蝸牛一樣爬,苟延殘喘。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靜等,另外就是讀書。我偶爾也會跟人說起,寫作是件多痛苦的事,但私下裡呢,我也不以為我這痛苦就值得一提。每個作家都會經過這一關,我們必須要學會承受,寫作就是難受的事。什麼是好作家呢?就是他一生不斷為自己設定障礙,他再越過障礙,往上爬。王小波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寫作就好比登山,人為什麼要登山呢?王小波的回答是:因為山在那邊。
我現在自然算不得好作家,因為我連一個山頭還沒爬過去,我還沒寫出我最好的作品,我正在等。寫作是需要等的,使蠻勁沒用。寫作是需要光的——我一個朋友這樣說過,那麼我現在就在等那束光。
我清楚我現在的問題,不是題材,是表達上出了問題,所以我說要重找“說話的腔調”。題材是沒問題的,這幾年我想得挺多的,我以前寫作,是有一搭沒一搭,那麼寫了十年,有些東西就串起來了,知道哪一塊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