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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娜那麼緊地看管著索瑪,她還是一次接著一次跑到別的營地與男人幽會。她說在山上實在太寂寞了,只有男女之事才會給她帶來一點快樂。她每次下山,都是去激流鄉做流產。達吉亞娜為她的婚事操透了心。把她介紹給誰,誰都會用瞧不起的口氣說,索瑪呀,她誰都跟,怎麼能做老婆呢!後來,三個衣衫破爛的拾荒者來到激流鄉,他們吃不飽飯,娶不上老婆,聽人說生活在這裡的鄂溫克姑娘不好出嫁,又有生活補貼,就找上門來了!這件事對達吉亞娜的刺激不亞於依蓮娜的離去。她哭著對我說,額尼,拾荒的人把我們的姑娘當破爛給撿著了!我們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達吉亞娜開始為建立一個新的鄂溫克獵民定居點而奔波。她說激流鄉大偏僻,交通不便,醫療沒有保障,孩子們所受的教育程度不高,將來就業困難,這個民族面臨著退化的命運。她聯合了其他幾個烏力楞的人,聯名向激流鄉政府提交了一個下山定居的建議信,就是這封信引起了我們這次大規模的搬遷。
生活在山上的獵民不足兩百人了,馴鹿也只有六七百隻了。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投了去布蘇定居的贊成票。激流鄉新上任的古書記聽說我投了反對票時,特意上山來做我的工作。他說我們和馴鹿下山,也是對森林的一種保護。馴鹿遊走時會破壞植被,使生態失去平衡,再說現在對於動物要實施保護,不能再打獵了。他說一個放下了獵槍的民族,才是一個文明的民族,一個有前途和出路的民族。我很想對他說,我們和我們的馴鹿,從來都是親吻著森
林的。我們與數以萬計的伐木人比起來,就是輕輕掠過水麵的幾隻蜻蜓。如果森林之河遭受了汙染,怎麼可能是因為幾隻蜻蜓掠過的緣故呢?可我沒把這番話說給他,我為他唱了一首歌,那是妮浩曾經唱過的、流傳在我們氏族的葬熊的神歌:
熊祖母啊,
你倒下了。
就美美地睡吧。
吃你的肉的,
是那些黑色的烏鴉。
我們把你的眼睛,
虔誠地放在樹間,
就像擺放一盞神燈!
我留下來了,安草兒也留下來了,這就足夠了。我原想著西班可能也會留下來的,他愛啃樹皮,他的字還沒有造完,但西班是個孝順的孩子,拉吉米去哪裡,他就會去哪裡。我看拉吉米也活不長了,他的舌頭已經歪斜了,說話含混不清。如果拉吉米有一天不在了,西班一定會回來的。
我們再也不用在搬遷時留下樹號了,山中的路越來越多了。沒有路的時候,我們會迷路;路多了的時候,我們也會迷路,因為我們不知道該到哪裡去。當搬遷的卡車在清晨駛入營地的時候,我看見那些要走的人的眼神中不完全是喜悅,他們的眼睛裡也流露著淒涼、迷茫的神色。尤其是那隻在依蓮娜死去時出生的白色馴鹿,它說什麼也不肯上卡車,可西班是離不開它的。西班搖著它頸下那對金色的鈴鐺,叫著它的名字,說,木庫蓮,快上車,你要是不喜歡布蘇,不喜歡被關進鹿圈,我們再回來!木庫蓮這才順從地上了卡車。
我講了一天的故事,累了。我沒有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因為我不想留下名字了。我已經囑咐了安草兒,阿帖走的時候,一定不要埋在土裡,要葬在樹上,葬在風中。只是如今選擇四棵相對著的大樹不那麼容易了。
有一些人的結局,我是不知道的,比如拋棄了柳莎和馬糞包的那個女人,比如瓦霞,再比如葬完妮浩後又神秘失蹤的貝爾娜。故事總要有結束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尾聲的。
安草兒進來了,他又往火上添了幾塊柴火。這團母親送我的火雖然年齡蒼老了,但它的面容卻依然那麼活潑、青春。
我走出希楞柱。
混合著植物清香氣息的溼潤的空氣,使我打了一個噴嚏。這個噴嚏打得十分暢快,疲乏一掃而空。
月亮升起來了,不過月亮不是圓的,是半輪,它瑩白如玉。它微微彎著身子,就像一隻喝水的小鹿。月亮下面,是通往山外的路,我滿懷憂傷地看著那條路。安草兒走了過來,跟我一起看著那條路。那上面卡車留下的車轍在我眼裡就像一道道的傷痕。忽然,那條路的盡頭閃現出一團模糊的灰白的影子,跟著,我聽見了隱隱約約的鹿鈴聲,那團灰白的影子離我們的營地越來越近。安草兒驚叫道,阿帖,木庫蓮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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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鹿鈴聲聽起來越來越清脆了。我抬頭看了看月亮,覺得它就像朝我們跑來的白色馴鹿;而我再看那隻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