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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角之後大約幾秒鐘,我驀然一驚,好比一頭大魚重重躍出水面,“啪喇——”一聲將平靜的湖面擊破;又好比一個炸雷,把即將合攏的瞌睡大網炸開一個洞,我迷迷糊糊的大腦開始清醒過來。隨著一聲尖利的汽車急剎,我的身體從座位上重重地彈起來,然後又跌回原處。當汽車恢復行駛,我卻繼續感受一種突如其來的震撼:血管賁張,心動加速,頭重腳輕,大腦缺氧。我緊緊抓住扶手,咬住嘴唇才沒有失態地叫出聲來。
這不是身體,而是精神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我一時難以分辨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來自何方,歷史還是現實,時間還是空間?我心跳如鼓,大腦裡起了咚咚的回應。應該說無論從哪方面講,那個令人生畏的魔鬼金三角均與我的平靜生活無關,它遙遠得如同月球,我們關心月球並不等於要長出翅膀去月球探險。問題在於,公元1998年的一天,我竟然被那幾個簡單的單詞就輕易地擊中了,像瓶子被子彈擊碎,炸藥被雷管引爆。我的世界開始崩潰,我受到的震撼如此之大,也許只有一件事物可以比擬,那就是彗星撞擊地球。
一剎那喧囂退遠,四周安靜下來,世界像座廢墟。我周身發熱,呼吸迫促,像醉酒一樣控制不住自己。我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嚮導遊盧先生走去,我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自己喉嚨裡鑽出來:“喂,金三角?……”
這是世紀末炎夏如火的一天,室外氣溫攝氏36度,一次平平常常的跨國筆會,一個不可思議的偶然話題,或者說一個微弱的生物資訊,一隻不可逃避的上帝之手,居然將我,一箇中國作家同千里之外的神秘異域,那個令人談虎色變的毒品王國——“金三角”緊緊地聯絡在一起。
我相信這就是命運。在這輛從曼谷開往帕塔亞的巴士上,命運引導我開始走向一種對話,去接近並同一個威脅我們人類生存的命運危機對話。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幸運。我想這大約是一種召喚,像上帝召喚他的僕人。後來我常常想,如果不是導遊盧先生,如果他沒有說出那幾個不經意的句子,我會不可抗拒地踏上神秘的金三角之旅嗎?問題是全世界都同我一樣關心金三角,許多人都對金三角感興趣,為什麼單單我被擊中了?我想這大約就是宿命,是你命運中的必然。
知青年代,我曾短暫地進入緬北山區流浪,那時候我幼稚的大腦混沌一片,即使與命運之神擦肩而過也渾然不覺。
但是這次不同。盧先生的話之所以石破天驚,是因為他讓我突然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一個重大機遇已經進入我的視野,與我迎面相撞。金三角,曼谷向北一千公里,抵達清萊府,然後上山,進入赫赫有名的美斯樂。美斯樂,國民黨殘軍總部,滿星疊,世界販毒大王坤沙的老巢。還有萊囊、大其力、江口、勐薩,世界毒品王國的秘密盡在其中。我頓覺天門陡開,頭暈目眩。從前我關注金三角,那是出於好奇和職業本能,我從來沒有把金三角與自己的創作聯絡在一起,現在不同了,我突然強烈地意識到,金三角就在面前,它是屬於我的!
記得十多年前,我曾在滇西松山也有過類似石破天驚的感受,那次是一位老石工用鑿子敲開我命運的蛋殼,我從此走進歷史,才有後來的抗戰作品《大國之魂》。
這次當我歪歪斜斜地走向車廂盡頭,走向幾步之遙的導遊盧先生,我感到自己就像一枚已經點火的火箭,正在不可挽回地走向一個未可知的命運彼岸,心中充滿一種悲壯感。
幸好盧先生對於我廢話連篇的詢問表現出良好的職業修養。他耐心回答我的問題,為我畫出前往金三角的交通路線圖,甚至熱心地建議與哪家旅行社聯絡,等等。但是當他明白我的意圖是要獨自離隊前往金三角時,立刻斷然表示反對。
“你不可能達到目的!”他說道,並把一瓶礦泉水喝得吧唧吧唧響。
我說:“為什麼?”
他回答:“不為什麼。你知道山裡人進城的故事嗎?他們常常在透明的玻璃牆上碰得頭破血流,就這麼回事。”
我覺得華人盧先生很有文學天賦,可惜錯當了導遊。我這個大陸人從小被灌輸事在人為的精神,相信鐵棒沒有磨成針,只有工夫不深一個理由。所以我當即做出一個令人吃驚的莽撞決定:“我要下車——回曼谷,到金三角去!”
筆會組織者也就是某雜誌負責人斷然拒絕我的無理要求。這是一次集體活動,不是個人旅遊,他們要對我在國外的一切行為包括生命安全負責任。導遊盧先生再次加入反對者行列,他列舉的強硬理由如同拉斷電閘,令我眼前一黑。他呲著黃牙嘿嘿地說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