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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螞蟻穿珠子的古老故事。珠子孔小,許多人穿不過去,聰明人捉來一隻螞蟻,把絲線繞在螞蟻腳上,珠子另端抹上蜂蜜,這樣螞蟻為了吃蜂蜜就把絲線順利地穿過去了。可是此刻我的螞蟻在哪裡呢?我簡直快要痛恨起自己來,莫非我註定只能像導遊盧先生所說那樣,在透明的玻璃牆上撞得頭破血流?
絕望之下,我決心孤注一擲,我還有個重要的背景砝碼,但是我沒有把握它是否有效。既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也就只好垂死掙扎,將這顆重磅炸彈扔出去。我說:“你知道我這個大陸作家為什麼偏偏對金三角格外關心嗎?告訴你,除了我父親曾經當過遠征軍外,我母親的姑姑,也就是我的姑婆在臺灣很有名,她是蔣緯國先生的原配夫人石靜宜女士。”
其實我說出這些話來實在出於無奈。我心裡厭惡自己像個趨炎附勢沾沾自喜的無恥小人,拉大旗作虎皮,讓人感覺我像個蔣家的什麼皇親國戚。我從未見過我家族裡這位著名的姑婆,她在我出世前就去了臺灣並死在那個海島上,至今臺灣有靜宜女子中學、靜宜女子學院為證。我生在大陸,長在四川,除了家譜和血緣上的聯絡已經陌同路人,但是我迫不得已將顯赫的姑婆抬出來,目的當然是為了敲開金三角之門。
主人果然大吃一驚,我欣喜地看到這枚重磅炸彈相當有效,將封凍的冰面炸開一個缺口。主人眼中先是閃過驚訝,嘴合不攏,然後有些茫然,顯得沒有主意,就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彷彿在考慮是否應該對我客氣一些,恭敬一些。但是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說:“我不能相信你的話,誰證明你的話不是撒謊呢?”
我說:“你不難了解呀,蔣緯國先生還活著,石靜宜的親屬還在臺灣。”
他語氣突然堅決起來,我看見他眼睛裡敵意的城牆又築起來,炸開的缺口漸漸又被冰面凍住。他說:“我沒有必要那樣做,除非你能證明自己。”
天,此刻我怎麼證明自己呢?我就是把心剖開也不能使他辨別真偽,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我仇恨地看著他,簡直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這個關鍵時刻,我猛然想起一個人來。
我相信“靈感就是才華”之說。
我的大腦就是在這個窮途末路的時候突然爆發出靈感火花的。我想起的這個人名字叫曾焰,是位女作家,從前也是雲南知青,也在邊疆插隊。她住在臺北,我們是朋友,已經通了長達數年的書信,但是從未謀面,沒有透過電話,彼此見面不相識。我是從曾焰的小說中認識她的,知道她曾經在金三角流浪達十二年,在許多著名地方包括美斯樂滿星疊教過書。金三角很大,像大海,一個人的命運很渺小,像小舟,或者像稻草,我所以想起曾焰來,是因為她在金三角教過多年書。我不敢寄予希望,但是不管怎麼說,曾焰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別無選擇,只好緊緊抓住它。
我說出曾焰的名字。
我看見主人粗壯的身體動了動,像一扇結實的大門受到撞擊。他的表情發生戲劇性變化,先是驚訝,盯著我,嘴張開,像頭面向觀眾的大熊,一臉的困惑表情。但是很快他就高興起來,眼睛發亮,那張多肉和令人生畏的臉也因此變得柔和起來。他的表情像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放聲大笑,笑聲像風吹嗩吶,中氣灌得很足。他說:“哈哈,哈哈哈,是她呀——曾焰!我的老師,作家!……我為哪樣不記得她?整整六年!我老爹把我們兄弟五人寄放在學校她家裡唸書,真是難得啊!……說實話,我今天還能認幾個中國字,寫幾個中國字,都是曾老師教育的結果啊。”我的心先是緊張一抖,隨即落回原處,快樂起來。
多年來,當我與曾焰隔著海峽在書信裡架起橋樑,海闊天空地探討問題交流體會時,我從未想到這位同齡人會在某個關鍵時刻充當我命運的領路人,幫助我取得開啟金三角大門的金鑰匙。感謝命運,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生活有時就是這樣:有心栽花,無心插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個共同的熟人,一個共同的朋友就像一根導線,將絕緣雙方的電流接通。我的螞蟻找到了,珠子穿過來了,堅冰裂縫,透明的玻璃牆被撞開一個洞。
這時主人主動隔著桌子伸過手來,我們的手終於跨越千里握在一起。
閘門開啟,積蓄的洪水傾洩而出。接下來我提出深入金三角採訪的要求,豐先生(這時我知道他姓豐)亮出他的底牌:他算得上土生土長的金三角人,國民黨殘軍第三代,從小當兵打仗,給大毒梟坤沙當過副官。他父親為原國民黨殘軍第五軍三十師上校師長(不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