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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角。當追兵遠去,張蘇泉清點人數,已經有三分之二官兵做了友軍襲擊的犧牲品。
寮國方面大肆宣揚了這場軍事勝利,報道國民黨入侵者的可恥下場。臺灣方面矢口否認這些“侵略者”與國民黨有任何瓜葛,宣告那隻不過是一些當地土匪,與臺灣官方無涉。呂維英大幹一場東山再起的勃勃雄心再次化為泡影,他心灰意冷,變成一條喪家之犬,終於在一個暮色蒼茫的夜晚悄悄離開隊伍,獨自去了泰國,在異國他鄉銷聲匿跡地生活二十多年。八十年代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古稀之年的呂將軍毅然踏上歸程,在雲南昆明見到日思夜唸的親人和子女。1992年秋天,老先生在昆明溘然仙逝,葬於著名的風景區筇竹寺玉案山,實現葉落歸根的人生夙願。
呂維英遠去,張蘇泉成了這支殘破不堪的小隊伍首領。他帶領百十個人,百十條槍,像孤魂野鬼一樣遊蕩在金三角的崇山峻嶺之中。他們先後投奔過段希文和李文煥,皆因國民黨內部派系鬥爭和重重矛盾,不得已又重返森林,過起野獸一般的流浪生活。他們隨時都得提高警惕,因為在這片佈滿殺機和弱肉強食的土地上,到處都隱藏著致命的危險和敵人:緬兵、撣族武裝、佤軍、反政府游擊隊、土司兵以及各種土匪。這就好比一頭小狼,群狼以數量稱霸森林,小狼則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
一個沒有太陽的陰天,雨雲在遠處山頭上聚集著,這支精疲力竭的小隊伍剛剛擺脫緬兵追擊,卻在一處沒有地名的河谷遭遇另一支人數更多的當地武裝包圍,形勢萬分危急。槍聲響起來,小隊伍基本上突圍無望,只好拼死抵抗。關鍵時刻,對方突然有人高喊張蘇泉的名字,不是用陌生的緬語或者撣語,而是道地的漢語。我們看到,就像陽光突然穿破雲層,這個偶然機遇徹底改變了張蘇泉的命運,上帝之手在不經意間為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世界埋下一個苦難的伏筆。張蘇泉從此結束作為職業軍人的流浪生活,轉而走上另一條佈滿荊棘的地獄之路。
那支隊伍的領袖不是別人,正是他從前的部下坤沙。
錢運周帶領特工大隊,個個披著蓑衣,頭上扣一頂尖竹笠,衝鋒槍藏在蓑衣裡面,遠看像一群馬幫,乘著黑夜悄悄返回勐薩。錢大宇外公,那個十代相襲的勐薩大土司刀棟西,因為投靠國民黨殘軍而得罪政府,終於在這場綿延不斷的戰亂中徹底敗落,他那一大群妻妾還有管家僕人兵丁,因為主人破落而作鳥獸散,剩下一個小女兒也就是錢大宇母親瑞娜無路可走,帶著孩子與父親相依為命。
錢運周在寨外放了哨,封鎖道路,這才帶人從籬笆破洞中鑽回家去。土司官邸已經被沒收,瑞娜住的是從前下人的小屋,一條黃狗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嗚咽衝出來,認出自家主人,立即歡快地搖起尾巴。屋裡聽見有動靜,剛問一聲是誰,立即就被噓住。門開啟一條縫,錢運周閃進去,大難之後一家人終於團聚,當即哭成一團。
錢大宇說,那年他九歲,一睜眼看見父親站在面前,疑心是個夢。父親又黑又瘦,臉上長滿長毛,樣子很兇惡,像個惡煞,當即把妹妹嚇哭了。父親揹著衝鋒槍,渾身散發著汗酸臭,男孩子立刻意識到父親帶領隊伍又打回來,一顆心歡快地大跳起來。母親死死抱住父親,渾身像生病那樣抽搐,眼淚浸溼父親胸膛上一大片軍衣。一年來父親音訊全無,金三角謠言紛紛,有說漢人軍隊去了臺灣,再也回不來了。有說親眼看見他們渡過湄公河,被寮國人消滅了。還有人幸災樂禍地說,緬甸政府軍打死的國民黨屍體堆積如山,一百匹騾子也馱不完。金三角三十三家土司聯合開會,宣佈剝奪刀土司的世襲領地,把他的財產像瓜分烤羊肉一樣分掉了。
父親對母親的嘮叨不感興趣,他乾巴巴地問:“聽說大人(岳父)有很多煙(鴉片),你知道都藏哪裡?”
母親停止哭泣,驚慌地抬起頭來,她從丈夫眼睛裡看出不祥之兆。父親沉下臉,威脅母親說:“你到底跟不跟我走?想走的話,就把藏煙的地點告訴我,我馬上送你和孩子去泰國。”
母親還是沒有說話,男孩聽見父親又緩和口氣說:“就算隊伍先借大人行不行?隊伍急需經費,我們很快要打過來,到時候我去跟那些忘恩負義的土司算賬,還怕沒有堆得像山一樣多的大煙?”
母親到底沒有見過世面,就把老土司藏大煙的地方告訴了丈夫。男孩看見父親眼睛裡射出一股惡狠狠的兇光,就像狼群的眼睛,叫人看了害怕,他就趕快躲在母親身後。父親喚進一個軍官來,命令他先護送家屬出寨子,到山裡與馬幫會合。那天夜裡,他們一家人三代包括老土司都離開家鄉勐薩,從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