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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朗大叔噓了一聲,他看看飯店老闆,剛好那個老闆進裡屋去了,他低聲警告我說:“這個地方,大家忌諱提這種事,當心挨黑槍!”
我連忙低聲問:“到底怎麼回事,求你告訴我?”
他吞吞吐吐說:“反正,一下子說不清,這年頭,什麼樣的人都有。”
我急了,說:“究竟誰跟誰?打死的又是什麼人?”
莫朗大叔突然朝我翻起白眼珠,哈欠連天,鼻涕口水一齊湧出來,倒把我嚇了一跳。阿祥告訴我說,莫朗大叔煙癮發了,要不然怎麼會被趕出部隊呢?聽說還是看在救命之恩的情面上沒有槍斃他。於是我們飯沒吃完,這位大叔就跌跌撞撞地回家吸鴉片去了。
阿祥下午還要趕回學校去上課,而我好容易進入滿星疊,許多神秘面紗尚未揭開,許多故事剛剛開頭,所以我讓他開摩托車回去,我要獨自留下來,留在這個令我神往已久又膽戰心驚的神秘世界。
太陽落山,集市散場了,我還沒有看明白,倏忽間人們就散光了,就跟鑽進地下去一樣。黑夜像一幅巨大的幕布徐徐拉上了,我相信滿星疊的白天只是它的假象,而黑夜才是它的舞臺和真面目。
這天下午我獨自到山上轉了轉,沒有發現罌粟地,倒有一些廢棄工事、戰壕和地堡。我下榻是家小旅店,老闆是個漢人,姓羅,祖籍雲南思茅,他說滿星疊從來沒有人種鴉片,坤沙時代沒有,現在更沒有。看我表示驚訝,他笑一笑,很有優越感地說,你不信?告訴你,在金三角,漢人不種鴉片,種鴉片的都是擺夷。
我明白了,難怪在美斯樂、曼塘、塘窩,你絕對看不見罌粟花的罪惡身影。但是這並不是說,漢人與罌粟無涉。我說,這是不是說,在金三角,擺夷種鴉片,而你們漢人只做鴉片生意?
他不與我爭論,這時候又來了客人,他忙著招待去了。我心中掛記河灘上屍體,欲拍照而不成,心中耿耿於懷。對我來說,照片比文字更重要,試想這本關於金三角的書出版時,附上現場照片,多麼權威,多麼有說服力!我暗暗下決心,不管怎樣一定要拍,悄悄趁黑夜,用閃光燈偷拍,總不至於那些黑衣人通宵守著死人不睡覺,難道他們怕屍體飛走不成?這樣一想,我就按捺不住,滿心都是興奮和刺激。我怕自己熬不住夜打瞌睡,泡了一杯釅釅的當地炒青茶,記了半夜日記。又換一件深色體恤衫,牛仔短褲,檢查了相機和閃光燈,萬事俱備,看看手錶已經指著深夜兩點半鐘,我心裡打著小鼓,手腳緊張得直打顫。我說服自己一定要冷靜,要沉住氣,然後悄悄摸出旅店。金三角所有旅店都一樣,沒有圍牆,出入自由。
老天保佑,天上沒有月亮,四周大山夾峙,所以到處很黑,基本上可以稱作伸手不見五指。我發現自己不大適合做秘密工作,因為在黑暗中辨別方向很困難,又不敢開手電筒,野地裡到處都差不多,轉幾個圈就暈頭轉向。我好容易摸上小橋,看看錶,已經凌晨四點。我想這樣更好,據說小偷作案一般都在下半夜,那是人們放鬆警惕的時候。下橋就離屍體現場不遠,為了謹慎起見,我躲在橋下向河裡扔了一塊石頭,這一招是從影碟中學來的,目的是試探有沒有人打埋伏。
沒有動靜。
又扔一塊石頭,還是沒有動靜。我滿心都是壓抑不住的興奮,我想自己註定要成功了!我貓著腰,迅速奔上前去,微微發白的河灘上,我已經隱隱看見那些無聲無息的死人,他們好像一些不真實的道具或者河水衝下來的木頭,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我心緊張得或者說刺激得快要跳出胸口,我這人的毛病,一取得成績就控制不住自己,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原本計劃是,按下一張全景就勝利大撤退,就算成功。可是一到現場我就貪婪起來,控制不住想要多按幾張,拍區域性,拍近景,拍特寫,最多五分鐘,不,三分鐘!三分鐘同半分鐘有什麼區別呢?
我把相機湊向屍體的面部,我模模糊糊看見死人的眼睛是半睜開的,也許還在動,不過沒有關係,這都是天黑的錯覺,並且我從不怕鬼。我相信將來的照片上,這人的眼睛一定像死魚一樣灰白和暗淡無光。我跪下一條腿,屏住呼吸,已經充足電的閃光燈亮著紅色訊號,我剛要按下快門,一件出乎意料和匪夷所思的事情突然發生了。這件事發生得那樣迅速,就像大地開裂,飛機失事,令我完全沒有準備和猝不及防!
天!死人居然坐起來,一下子抱住我的頭!……
……
不難想象,我當場險些靈魂出竅,心臟窒息,變成一個真正的死人。我想我決不是一個優秀計程車兵,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