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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上生出的肉蛆。當人們七手八腳替他們拉下身上的螞蟥,有人粗略估計達千條之多!
問題是他們無路可走,也無路可退,面對這片沒有人跡的大自然,長官被迫下達悲壯的衝鋒命令。人們裹著厚厚的衣褲,赴湯蹈火一般撲下沼澤。前面的人揮舞燃燒的草捆開路,熊熊火焰在凝固的沼澤表面開闢一條短暫通道,後面隊伍前仆後繼,婦女和孩子恐懼地騎在牲口背上,大火一過,那些兇猛的嗜血動物重又包圍上來,重重疊疊地向人類進攻。這是一場亙古未有的廝殺,不是人與人,而是人與自然,與沼澤,與上帝和魔鬼搏鬥。殺聲四起,血流成河,數百米寬闊的沼澤地帶,就像地雷陣,像堵槍眼,衝破日本鬼子封鎖線,不斷有人和牲口陷進水裡,耗盡體力倒下。有人不能自拔,也有人因為極度恐懼和痛苦拉響手榴彈自殺,但是多數人畢竟繼續前進。前面倒下的人用身體鋪成道路,後者踩著這條生命通道奔向彼岸,這是大自然上演了億萬年生死迴圈大戲中最為常見的一幕,就像非洲大草原角馬遷徙,哪怕一再遭遇獅子、獵豹、鱷魚和掠食者襲擊,同伴垂死的慘叫哀鳴驚天動地,生者還是義無反顧地奔跑,把生命軌跡一直朝著下一個太陽昇起的未來延伸……
……
將近五十年後的一天,我在一位當地婦女帶領下來到螞蟥谷,如今這裡已經有了伐木隊的蹤跡。那位婦女將發生在她爺爺時代的故事現場一一指點給我,我看見這是一片風光秀麗的天然牧場,山谷寧靜,植被豐厚,沼澤平靜而嫵媚,煙雲般的草叢中開滿星星點點的小白花。一個撣族人在岸邊放牧一群黃牛,牛們哞哞的叫聲好像來自遙遠的古代。白骨沉入大地,死亡之路已經被歲月的芳草掩蓋。我看到半個世紀前那支小隊伍終於越過死亡沼澤繼續南進。團長李國輝回過頭來,這個軍人眼裡飽含淚水,他慢慢舉起手,向那些永遠留在沼澤裡的部下敬了一個軍禮。隊伍去遠了,一度沸騰不已的沼澤地終於復歸平靜,就像開水漸漸冷卻,旋渦消失,鏽水如鐵。大自然還是那樣寧靜,波瀾不興,好像這個世界亙古如初,什麼故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只有一道金黃色的夕陽突然從山巔上斜斜地映照下來,把這片仙境般的魔沼塗抹得金光閃閃無比燦爛美麗。
我站在遙遠的歷史彼岸,向那些長眠地下的同胞亡靈深深鞠了一躬,以表達一個後來人的誠摯哀悼。
隊伍的足跡繼續在無人區延伸。
第十二天,他們終於遇上救星,這是一個天大喜訊,因為一座土人的石寨奇蹟般出現在人們面前。天無絕人之路,山寨意味著居民、糧食、房屋和短暫休息,隊伍裡一半人都在害病,人們頭上長滿蝨子,身上生著毒瘡,許多人打擺子,拉痢疾,傷員傷口化膿感染,婦女孩子急需補充營養。你想想,一間遮風避雨的石頭房子,一口跳動紅色火苗的火塘,一鍋咕嘟作響的熱氣騰騰的大米飯(或者玉米紅薯地瓜幹均可),也許還能奢侈地宰殺一頭豬或者牛什麼的,再洗上一個熱水澡,換上被火烤乾的衣服,躺在屋子裡不用擔驚受怕,不用顧慮風暴雨露和野獸蚊蟲襲擊,伸展四肢痛痛快快地睡它三天三夜。天啦,你能想象這是什麼樣的幸福生活嗎?那些傷和病痛簡直算不了什麼,不用醫治保證全好了!
因此山寨就像傳說中上帝的城堡,在正午一輪金光四射的太陽映照下,在受盡磨難的人們眼睛裡放射著幸福而誘人的寧靜光輝。
老者的敘述急促起來,也許年代久遠,也許觸動什麼心事,總之他的聲音很壓抑,喉嚨咕嚕作響,好像那些珠子一樣的單詞和句子都在喉嚨裡打轉。我說:“祝賀你,你們得救了?”
他回答:“是的。”
我說:“主人並不歡迎你們?”
他沉默,沒有回答。
我說:“你們怎麼辦?”
他過了很久,擠出幾個字:“……殺光他們。”
我相信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血腥時刻,就像乾旱的非洲草原,獅群和土狼家族為爭奪一具斑馬屍體,其實也就是生存權而殊死搏鬥。大自然的嚴酷法則在這裡顯露無遺。土人部落當然不歡迎同類入侵,他們之所以在原始森林中生存並繁衍,就是因為他們遠離文明社會,遠離人類,在森林中他們是百獸之王,大自然是他們的朋友,而人類則是他們的天敵。土人吹響嗚嗚的號角,敲響節奏急促的木鼓,那是向敵人傳達一種古老而強烈的宣戰訊號,讓人想起非洲的人類遠祖和美洲叢林的印地安人。寨子外面出現許多赤裸上身的人影,他們大叫大嚷地跑來跑去,跺著腳,將弩箭和長矛舉過頭頂恫嚇敵人。
然而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