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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棄說服他的努力。這件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因為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拒絕工作,而在別的時候,他的表現還算不錯。我認為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否則一個僱員沒有理由讓僱主難堪。
後來我從錢大宇那裡果然聽到一個石破天驚的故事,我立刻原諒了小米。因為這個悲慘故事的主人公還包括小米和他的一家人。
錢大宇說,考科考牙之戰結束,漢人自衛隊也就是前國民黨殘軍面臨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分裂。元老派人物雷雨田李文煥年事已高,不能親臨前線打仗,他們執行一條親政府的和平路線,事事隱忍,對政府百依百順,引起以錢運周、楊維剛、米增田為首的少壯派軍官強烈不滿。他對我說這番話是在從考科考牙山返回美斯樂的途中,當時他抽起一枝煙,眼睛裡佈滿陰雲。
我插嘴說是不是因為少壯派打了勝仗居功驕傲,權力野心膨脹?
錢大宇搖頭回答:他們是為全體漢人的利益作出自我犧牲。
我沒有說話,聽他繼續往下講。
這年雨季剛過,有風聲從山下傳來,政府要追究漢人自衛隊謀反罪,因為他們在考科考牙拒不服從命令,公然打死政府軍營長和多名官兵。在軍隊,謀反是一等死罪,如果指控罪名成立,米增田等人將被送上軍事法庭,然後上絞刑架。很顯然,這是上次陰謀的延續,許多人認為政府必欲置漢人自衛隊於死地而後快。
在這種形勢下,外界壓力加速內部分化。少壯派多次召開秘密會議研究對策,與會者在是否武力對抗和發動兵變這兩個重大問題上看法分歧。武力對抗意味著和平終結,重開戰事,兵變則意味著內部分裂,自相殘殺,因為這個決定過於重大,每個陰謀分子都能體會它沉甸甸的份量。
當其時,自衛隊名義上尚有兩千餘人,錢運周是參謀長,控制其中將近一半部隊。團長米增田對政府軍耿耿於懷,提起來就咬牙切齒,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他是激進的反政府派,主張馬上兵變,理由是雷公公(雷雨田)一味順從政府,儘讓漢人吃啞巴虧。趁有槍在手趕快造反,重新進山打游擊。
師長楊維剛也站在米團長一邊。他憤怒宣告:“我們堂堂中國人,誰受泰國人的欺負?在金三角,有槍就是草頭王,那些政府軍能打什麼仗,還不是靠了我們弟兄賣命。可是這些龜孫子反過來倒咬一口,那麼多弟兄死得不明不白,他們在地下能閉眼嗎?你們再看看張家軍多風光,他們能幹大事,咱們為什麼不能幹?”
兩人眼睛都望著錢運周。三人之中,米增田年紀最輕,三十出頭,師長楊維剛不到四十歲,就是老資格的錢運周也不過五十歲。錢運周是少壯派的旗幟,主心骨,他們都等待錢運周拿主意。楊師長還鼓動說:“參謀長,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兵變就兵變!要是雷雨田不同意,就把老東西幹掉!”
這是決定金三角命運的又一個關鍵時刻,歷史在這裡定格。我關心的問題是,既然和平來之不易,再起戰爭豈不斷送金三角數十萬漢人難民的和平前途,把他們再次推入戰爭血泊之中?這是否符合大多數人的根本利益?而錢運周們的動機大可懷疑的是,他們再起烽煙究竟是為大多數人謀利益,還是滿足自己的野心,爭權奪利,為一己謀私?
據說當時錢運周久不說話,他的內心矛盾重重,猶豫不決。這不是優柔寡斷,錢運周是個有魄力的指揮官,而是這個問題實在事關重大,關係戰爭與和平的大局啊!如果依了軍官的主張,馬上發動兵變,包圍總指揮部,逼迫雷雨田辭職,然後改組自衛隊,對政府採取強硬態度。即使兵變不幸失敗,將隊伍拉走,反正槍桿子打天下,也不信打不出一條活路來。打仗倒還簡單,無非再當一回李國輝。問題是此時的錢運周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跟隨李國輝的小小情報科長,他是金三角決策人物之一,他想到自己身後還有幾十萬漢人難民,他們願意接受戰爭的殘酷現實嗎?
正是這種超越軍人的憂患意識,也就是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民族憂患意識徹底埋葬了他的希望。
我對錢大宇說,也許你父親的全部悲劇,就因為他不僅僅是個軍人對嗎?
錢大宇被我問住了,一路無言,直到汽車返回美斯樂旅店,他才悶悶不樂地對我說:你說對了,他明知不能代表全體漢人的利益,因為戰爭要將金三角變成一片焦土。可是他不能不選擇打仗,因為他生來就是軍人,手中有槍,血管裡流動軍人的血液,所以哪怕放下槍也不會變成一般意義上的平民。
我說我明白了,謝謝你。作為你父親的兒子,能有這樣反省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