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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力的下落對不對?我要見見他。
焦昆看著地上,慢吞吞地說,我沒有地址啊!我們早就失去聯絡。
我馬上戳穿他的謊言。我說:不對!你們是好朋友,都是昆明知青,又是患難之交。求求你,讓我見見他!我保證不把他的秘密洩漏出去。
他猶豫不決地把脖子扭來扭去,最後終於點點頭。
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為焦昆的及時拯救,我完全可能因為絕望而發瘋。這便是我所經歷的最恐怖的土洞體驗之一。
所謂土洞,我想象無非類似中國北方的地窖,或者枯井,我曾經參觀過重慶渣滓洞白公館的地牢,劉文彩的水牢,日本鬼子的集中營,以及西藏和平解放前奴隸主的秘密牢房,等等。我甚至在日本鬼子關押英美盟軍戰俘的新加坡炮臺監獄和德國法西斯的波蘭集中營留連徘徊,我相信如果人做了囚犯,那麼就意味著他的命運跟一隻可憐的小動物,比如老鼠、雞豬狗差不多。
一面淺淺的山坡上,蓋著幾間鐵皮房,房子低矮破舊,從外面看不出什麼異樣之處。焦昆走在前面,他輕輕推開門,那面竹子籬笆就嘩啦地倒下了,地上騰起一片嗆人的灰土塵霧來。我看見房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也沒有,只有地上有塊大石板。正要問焦昆,他卻彎下腰來,吃力地把屋子中央這塊石板掀開來,然後指著下面對我說:這就是土洞!
我探頭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洞裡不知有多深,不知有多大,反正黑森森的,什麼也看不見,像傳說中的無底洞。黑暗容易激發恐怖聯想。我說:下面有沒有……毒蛇?我聽見自己聲音有些不爭氣地發抖。
焦昆回答:這是幹洞。蛇洞在隔壁。
我腿開始打顫,這是心虛和膽怯的生理表現。我認為自己是個感情衝動的人,但決不是個勇敢的人,因為我現在就有可能打退堂鼓。我勉強鎮定自己說:洞……有多深呀?裡面有沒有水?焦昆邊為我準備下去的粗繩子邊說:這是南坡上,不會有水。洞有多深不好說,恐怕一二十米吧,也不算太深。
我的頭“嗡”了一下,真他媽的!相當於七層高樓還說不算太深,你下去試試看!轉念一想,這事明明是我自己一定要來,還逼著別人來幫忙,關焦昆什麼事?所以我只好語塞,硬著頭皮下洞去。
焦昆將一條粗繩子系在我腰間,把我蹬著洞壁一點點放下去。因為我需要徹底體驗死囚的感覺,聽說當年那些死囚都是光身一人關在洞裡,所以我也光身一人,沒有帶電筒火柴一類照明工具。天漸漸黑下來,洞口那一點點光線懸在頭頂上,離我越來越遙遠,很快就成了一枚貼在窗戶上的剪紙月亮。我腳下終於咯噔一下,到底了,焦昆按照事先約定,把繩子收上去,再把洞口石板蓋上。月亮消失,一切聲響、光線和生命之物離我而去,我被獨自留在地心七層樓房深處,一口枯井,不,準確說是一座真正的墳墓中。
黑暗如潮水,四周一片死寂。我想世界上最深的海底也不過如此吧,當一個人把手放在眼前卻什麼也看不見,眼睛已經失去作用,他就會感到恐懼。人是需要光明的動物,黑暗讓人想到死亡。
我用手四處摸索。我估計這個土洞大約有四五個平方米大小吧,我的腳下不時踩到一些磕磕絆絆的東西,但是我不敢用手去摸,我估計是死人骨頭。這個想法令我頭皮發麻,四肢冰冷,我咬住嘴唇才沒有叫出聲來。我竭力把自己想象成當年的死囚犯,如果一個將死之人,一個自知沒有好下場的人還會懼怕這些死人骨頭嗎?我努力說服自己不去想象那些令人噁心的骷髏,而把自己精力集中起來,調整呼吸,坐下來心無旁騖,就像做氣功打禪一樣。
這樣我就漸漸沉入狀態,變成一個真正的死囚。我看見曾經也關押在這個土洞裡的劉黑子,他向我抬起頭來,我看見他滿臉都是鬍髭,像關在死牢裡的宋江。
我坐在那個垂死的老知青同齡人身邊。
我問劉黑子:你為什麼殺人?這不是罪有應得嗎?
他回答是的,重慶武鬥我打死不下十多人,那時候我還不滿十六歲,還是個中學生。在我一生所受的教育中,唯一成功的本領就是……朝人開槍。
我說你後悔嗎?假如你有機會懺悔的話?
他搖頭說,不,我不懺悔,如果我不殺人,別人不是也會殺我嗎?如果大家都沒有槍,我也就沒有機會殺人。我相信我沒有做錯什麼,我只不過做了當時我應該做的事。
我憤怒地反駁說,你在重慶武鬥打死人,然後沿著錯誤道路越滑越遠,非法越境,走私毒品,槍殺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