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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禹也是羌人的後裔,我認同他的觀點。羌族和彝族膚色面貌和體格都非常相近,我剛從那地區來,我說我可以作證。他拍著我的肩膀,立刻邀請我上他家喝酒,我們便成了朋友。我問他彝族人交朋友是否要喝血酒?他說是的,得殺一隻公雞,把血液在酒裡,但他已經把雞燉在鍋裡了,只好等熟了端上下酒。他有個女兒剛送到北京去上學,他託付我幫他關照。他還寫了個電影劇本,取材放彝族的一部口頭流傳的古代英雄史詩,當然是非常悲壯的故事。他說如果我能幫他找到一家電影製片廠,他可以想法調動一個彝族的騎兵團參加拍攝。我猜他是黑彝出生,黑彝以往屆放奴隸主貴族階層,他並不否認。他說他去年去大涼山同當地的一位彝族幹部居然在十幾代或是幾十代上,我記不清了,攀到了同一支祖宗。
我問他彝族社會過去是不是氏族等級森嚴?比方說:同氏族的男女通婚或發生性關係,雙方也都得處死。姨表親通婚或發生性關係雙方都得處死。白彝奴隸與黑彝貴族婦女發生性關係,男子處死,婦女被迫自殺,如此等等。
他說:“是的,你們漢族就沒有過這樣的事?”
我想了想,也是。
我聽說被判處自殺的死刑有吊死、服毒、剖腹、投水、跳巖。由別人執行的死刑有勒死、打死、捆石沉水。滾巖。刀殺或槍殺。我問他是不是這樣?
他說:“差不多。你們漢族不也一樣?”
我一想也是。
我又問他是不是還有很多殘酷的刑法?比如說斬腳後跟、斬手指、挖眼睛、針刺眼珠、剁耳朵、穿鼻子?
他說:“都有過,當然都是過去的事,同文化革命中那些事也都差不多。”
我想確實如此,便不再驚奇了。
他說他在大涼山裡見到了一位國民黨軍官,自稱鄙人乃黃埔軍校某年某屆畢業,國軍多少軍多少師第幾團上校團長,四十年前被土司俘虜了當了奴隸,逃跑被抓了回去,穿上鎖骨,拉到集市上,四十兩銀子又轉賣給另一個奴隸主。之後,共產黨來了,他身分已經是奴隸,沒有人知道他以前的經歷,也就躲過了歷次的政治風險。如今不是又講國共合作?他才講出了這番經歷,縣裡知道了要他掛個政協的什麼委員,他說免了吧。如今他已七十多歲,子女五個,都是他當奴隸的時候主人前後許配給他的兩個女奴替他生的。一共生過九個孩子,死了四個。這人還待在山裡,也木想打聽他原先老婆和孩子的下落。他問我寫不寫小說?他可以把這故事白白讓給我。
從他家吃完晚飯出來,小街上漆黑的,沒有路燈,兩邊屋簷之間只露出一條狹長的灰沉沉的夜空,要不是白天逢上趕場的日子,彝人的布包頭和苗人的頭帕子滿街鑽動,這街巷同內地的小市鎮也沒有太多不同。
我回我住的招待所,路過影劇院門前,裡面不知是不是還在放電影,一盞明晃晃的電燈照著廣告牌子上胸脯挺得高高的循眼招人的電影招貼畫,片名大抵不是女人便是愛情。
我看時間還早,不想就回到擱著四張鋪位那空蕩蕩的房間裡去,便轉身到我來這裡才結識的一位朋友家。他在大學裡學的是考古,不知怎麼弄到這地方來的,我沒問。他也懶得訴說,他只說他橫豎也不是博士。
按照他的觀點,彝族主要在金沙江和它的支流推龔江流域,他們的始祖是羌人,在商周時代,中原奴隸制崩潰時他們的先人就逐漸南移到這裡。戰國秦楚爭奪黔中,六祖分支便進一步南移到雲南,彝文古籍《西南彝志》裡都有記載,毋用置疑。但去年,他在草海邊發現了舊石器時代一百多件石器,之後在同一地點又找到了新石器,磨製的形狀和長江下游河姆渡出土的石器十分相似。鄰近的赫草縣,也發現欄干式建築的遺址,因此他認為新石器時代,這裡同百越先人的文化也有某種聯絡。
他見我來,以為我是來看石器的,便從小孩的床底下捧出整整一簸箕的石頭。我們相望都笑了。
“我不是為石頭來的,”我說。
“對,要緊的不是石頭,來、來、來!”他立刻把一簸箕石頭擱到門背後角落裡,招呼他妻子:“拿酒來!”
我說我剛才喝過。他說:
“不要緊的,我這裡你儘可以一醉方休,就在我這裡下榻!”
他好像是四川人。聽他這一口川音備加親切,也同他說起川腔。他妻子立刻準備好了下酒的菜,那酒味也變得非常醇厚。他興高采烈,高談闊論,從魚販子賣的龍骨,其實是從草海的泥沼裡挖出來的劍齒象的化石,談到當地的幹部,可以開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