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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衡州府湘陰地方,南山之南有一個野猴精,北山之北有一個野馬精。那野猴之精卻怎的?則見:
光閃閃一雙眼,亂茸茸一身毛。活騰騰一雙手,軟柔柔一尺腰。輕飄飄繞樹走,便捷捷滿山跑。狡猾猾孫行者,雄糾糾獸中妖。
那野馬之精卻又怎的?則見:
柔軟軟擺了尾,亂紛紛披了鬃。活騰騰一丈烏,便捷捷一陣風。篤速速賽赤兔,雄糾糾勝烏龍。威凜凜妖精獸,力猛猛欺霸熊。
這野猴之精與那野馬之精,一據南山,一據北山,盡有本事,盡有神通。獐、麋、狐、鹿見了,哪個不戰戰兢兢叫聲大王?就是老虎號為山君,一見了二精怪也要打個恭兒,自稱晚輩。那精怪若弄起神通,卻放著妖風,吐著怪氣,沖天天昏,衝地地黑。人一擋著即時昏昏沉沉,就如吃了麻藥一般,骨頭都是軟軟的,哪裡還會動哩。或有人被野猴精拖去的,或有人被野馬精銜去的。每日之間,或野猴精拖去一個兩個,或野馬精銜去三個四個。只見那一鄉的百姓,父親去了兒子的,哭著兒子;妻子去了丈夫的,哭著丈夫;哥子去了弟郎的,哭著弟郎;弟郎去了哥子的,哭著哥子;哀慟之聲徹於天地。但凡有人相聚之時,不說是我家被猴精拖去兒子,則說是我家被馬精銜去了父親;不說是我家被猴精拖去弟郎,即說是我家被馬精銜去了哥子。此正是:“愁人休對愁人說,說起愁來愁殺人。”
時有一人姓王名惡,系本府土人,素性兇狠,膂力過人。一日,夜行山谷,見一道火光騰騰而起。王惡大聲一喝,火即消滅。記其處,次日荷鋤掘之,只見一窖的純鐵,約有百餘斤。王惡取之歸家,乃叫了幾個鐵匠,立了幾座的爐,用了幾百斤的炭,煉成一條鐵鞭。則見:
殺氣騰騰,寒光烈烈。鍛鍊而成是不文不武的爐中火,陶鑄而就乃不金不銀的土中鐵。角稜屬比那不大不小的器之斛,制精奇例那不疏不密的竹之節。揮之乃不輕不重的一條蛇,握之是不長不短的三尺雪。此鞭呵,可比著胡敬德打張士貴的無差。此鞭呵,又比著趙玄壇降鬼魅精的無別。
卻說王惡叫匠人打成了此鞭,聞得湘陰地方有那樣精怪,食人無數,乃奮然與人言曰:“昔日周處也只是一個常人,曾斬了義興水中之蛟,又殺了南山白額之虎。今湘陰野猴之精,只好比義興水中之蛟;野馬之精,只好比南山白額之虎。周處有劍,我有鞭,我明日決要除此二害。”眾人見王惡所言,有阻他去的,有激他去的。那阻他去的說道:“那樣精怪,吐出妖氣天也昏地也黑,你去惹他,兀的不是自去討死?”有激他去的說道:“你是個堂堂勇士烈烈丈夫,終不然怕個猴精馬精不成?你若不去,不算你是個英雄好漢。”好一個王惡,被人一激就激得口中出火鼻內生煙,遂穿著短短的衫、短短的裙、緊緊的襪,頭包兒縛的定定,腰帶兒系的牢牢,手中拿了一條鋼鞭,逕投湘陰地方而來,先往南山之南除那猴精。又恐猴精不肯出來,乃扮作一個樵夫自歌自唱,說道: 雲際依依認舊林,斷崖芳草路難尋。
西山望見朝來雨,南澗歸時渡轉深。
那猴精在洞中聞得有人唱那歌聲,正思量拖將進去,抽了筋、剝了皮,與那猴子、猴孫當一餐點心。走將出來,不想道撞壞個對頭。只見這個王惡:手中拿有鋼鞭,眼光光的就似個回回,須粗粗的就似著鋼針,面烏烏的就似個雷公,人長長的就似著天神。倒有十分懼怕,既而又想道:“吾放出妖氣,沖天天昏,衝地地黑,吃了人千千萬萬,哪裡計較他不成?”也在洞中去拿了一般兵器,須臾之間,呵一口妖氣就跑將出來。好一個王惡,撥開那一陣妖氣,手提鋼鞭就打著猴精。猴精亦弄出本事,手持鐵棍就與王惡相敵。一個鋼鞭呈武藝,一個鐵棍弄神通,遂鬥了數合。王惡力氣剛強,明明的賣一個破綻,猴精一棍打下,王惡將鋼鞭架開,卻用鞭梢一點,猴精遂敗陣而走。王惡趕到洞口,剛剛的趕上,遂用鞭一打,就把那野猴之精結果了訖。遂又進了巖洞裡去,把那些猴子猴孫一鞭一個,打得個風送殘雲,一掃精光。
王惡既除了猴精,又到北山之北來除這個馬精。等了多時,馬精不見出來,王惡乃假作個牧童歌唱,唱道:
不慕功名入廟廊,茸茸草上臥斜陽。
起來不見黃牛犢,尋到落花流水傍。 那馬精聽得洞外有牧子唱歌,暗說道:“此送死的,天堂路上不肯去,地獄門前撞進來。”正要走將出來銜他進了洞中,與那馬子、馬孫也當一餐點心。剛剛的走將出來,不想遇著這個王惡,手中拿一條鋼鞭,眼兒光光的似個鴟梟,面兒黑黑的似個夷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