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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終究是懂得唐承朔的。
唐天重並不是人們想象中的薄情寡義,真的斬殺血親為生母報了仇,也未必真能舒暢到痛快淋漓。
就像唐天祺除掉我們的孩子為母復仇後,也會心虛地不敢面對我,不敢面對其兄。
整個背部都已麻木得失去知覺,連心跳也似越來越緩慢。我努力地呼吸著雪中的冰冷空氣,冀盼那樣刺骨的冰冷鑽到肺腑間,能讓我多上片刻的清醒。
環著他的腰,我近乎貪婪地感受著指尖下那沒有一絲贅肉的緊實腰線,緩緩地告訴他,“老王爺臨終前給了我一樣東西,我把它放在荷包裡,一直貼身掛在胸前。他說,你若兵敗,就交給你。”
唐天重的身體立刻抽緊,如同張揚著翅翼爪牙的鷹隼,驀地發現了苦苦追尋的獵物蹤影。
他道:“你待會兒就給我,知道嗎?那樣東西,我現在就要!”
意料之中的事,我的心裡還是麻麻地冷了一下。
我輕聲道:“你若要,待會兒下了馬,你就拿去吧!老王爺和你雖是父子,到底完全不一樣了。他死了,還盼著他喜歡的女人,他心愛的兒子,一個個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唐天重便不悅,冷淡道:“所以他這輩子都在為別人活著,死了連諡號也只是個親王而已!”
我點頭,“你要的是你喜歡的人都為你而活?”
唐天重道:“那是自然。譬如你,我再不放心把你放在別處了。既然孩子沒了,以後我打仗也得把你帶著,天天讓你在我跟前,便是我戰死了,也須把你帶上。不然……連死了也是孤孤單單的,也太寂寞了。”
他的思維,從來霸道,再不知體恤人半分。
我改變不了他,只能嘆道:“我倒是習慣寂寞了。在寂寞裡想著親人或喜歡的人正開開心心地在陽光下漫步,我便很開心了。若我死了,你必須得好好地活著,我才能放心。”
“有我在,你死不了!”唐天重不屑地回頭瞪了我一眼,我正努力地挺直身體,向他嫣然而笑,宛若正站於陽光下,灑了一身的明媚。
他放心地轉過頭時,張校尉用力地拍著馬臀,欲要驅馬趕上前來說些什麼。
我看得到他目光裡的焦灼和擔憂,向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喜歡一個人,自然希望他活得好好的,而不是做拖累他的禍水。
張校尉眼睛裡有晶瑩閃過,忙轉過了頭,若無其事地揉揉眼睛,彷彿只是被雪塵迷了眼。
雪還在下,沒完沒了地下著。
這個大年初一,果然不是個吉利的日子呢!
遠遠有零落的鞭炮鳴過,吹在風裡,也是淒涼了。
所謂雪舞冰川,銀裝素裹,不過是天地都著了層孝衣,悲泣著誰的離去而已。
手指仍在他腰間輕輕摩挲,可觸感卻已麻木,只能靠我的想象,想象這不知多少個夜晚曾與我相偎相擁的軀體,如此緊緻,如此流暢,如此有力……
我感慨地嘆息:“天重,我真的想和你生一個男娃娃,再生一個女娃娃。”
唐天重道:“等你養好了身體,我們很快便能重新有我們的孩子了。生個男娃娃須得像我,生個女娃娃……嗯,也得像我才成。如你這般嬌嬌弱弱的,將來必定受委屈,我不放心。”
我的胸中憋悶得漲疼,用力吸入的空氣,彷彿半點兒都沒法進入肺腑了。眼前有盔帽中脫出來的髮絲來回地拂著,視線便越發地模糊,連心神也陣陣地恍惚,耳邊的風聲時而清晰,時而靜謐。
我無力再擁住他,慢慢地垂下手,靠在他背上輕輕道:“天重,我困了,想睡了。”
唐天重便急急道:“別睡!這麼冷的天,小心著了風寒!何況馬背上這麼顛,怎麼睡得著?”
我呢喃地撒嬌,“我幾天沒好好睡了。我要睡會兒,只睡一小會兒。”
唐天重彷彿還在說話,我卻已聽不清了。
慢慢垂下頭時,雙臂也正無力地耷拉下來。
一片純然的白中,火紅的斗篷張揚地拍打著漫天飛揚的簌簌雪塵。
腰間束帶依舊把我和他緊緊地縛在一起,那樣融洽的親密,讓我好生安心。
忽然便記起了唐天重的一句話。
他說,清嫵,你永遠不知道,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歡你。
其實他錯了。
我是知道的。
唐天重,你永遠不知道,我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喜歡你。
唐天重番外·九張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