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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他們還畫玉花江的水,他們還畫麗江的人。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那些來麗江的畫家畫過,他們畫我發呆的樣子,他們總是把我畫得很傻,一雙大得像花紅果的眼睛,木呆呆地看著一個地方,像是我見到什麼都會很好奇一樣。
我十二歲那一年,我們家翻蓋房子,我在一個櫥櫃裡看到了一張我的畫像,從畫像上看,我還是一個嬰兒,我全身赤裸爬在床上。這是我見到的我的最好的一張畫像,是用碳精條畫的,這個我非常可愛,憨態可鞠。我能感覺到畫我的這個畫家,在作畫的時候,他的眼光撫摸過我的身體時,留下的那一種溫度。
我在見到這幅畫以後,我就更加確定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畫家,他曾經寵愛過我,可以判斷,在我出生的最初時光裡,他是和我們在一起的。後來,他走了,他離開了我們。這個時候,我母親依然告訴我,我的父親是一個邊防軍人,他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我並沒有揭穿母親的謊言,我相信她並不知道我們家裡有這樣一幅畫像存在,我表面上服從了她的謊言,我在每年清明的時候,到紫溪山上的烈士陵園去掃墓,我專門掃那些軍人的墓,我滿山遍野去採集野花,我在每一個墓前放上一朵小花,一般人根本看不到小花。小花很美,什麼也不缺,照樣有花瓣和花蕊,還有陪襯的葉子。我長時間地坐在一個墓碑的前面,我把那個埋在地底下的人當作是我的父親。我的臉色很憂鬱,眼睛裡飽含著憂傷。
我就是在這個墓地遇到淑百的,那一年她十七歲,她已經長得像一個大人一樣高了,她從昆明來到麗江,她是來給她的父親掃墓的。她的父親的墓碑就在我的身後,當時我並不知道,我告訴她,這是我的爸爸。她並沒有罵我,她問我愛爸爸嗎?我說我沒有見過他,他是一個英雄,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我很驕傲。
淑百說:“他也是我的爸爸。”
我知道我的謊言真的被識破了,我哭了起來,我說,我很希望有她的爸爸一樣的爸爸。淑百說,也許他就是你的爸爸呢。
淑百的善良是天生的,在她的人生詞典裡,沒有仇恨,只有愛。
那一年的冬天她參軍到了一所陸軍醫院,她說她是來向爸爸彙報的,繼承了爸爸的事業,爸爸是會高興的。
那一天,我和淑百坐在他爸爸的墓碑前說了許多的話,我們從此成了朋友。她很守信用,一到部隊就給我寄來了她寫的信。
我並沒有給她回信,我很小,不懂得寫信交流感情,不過我時常想起淑百來,我有時會非常非常地想她,我跑到紫溪山上的烈士陵園去,我坐在她爸爸的墓碑前面,我在心裡和她說話,我固執地認為她是能聽見的。我母親告訴我,我們心裡想的,會有一個神奇的通道讓另外的人知道的。當我17歲那一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藝術院校的時候,我覺得我和淑百已經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了,我在進大學後寫的第一封信就是給淑百的。
第二天一早,我徑直向醫院的方向奔去。我坐在計程車上給淑百打了一個電話,淑百說她在病房等我。我想,我能理解合新的感覺,突然讓一個陌生人來照顧自己,肯定會不習慣的,也肯定會難為情的。所以,我事先就想好了,儘量不要讓合新有這樣的感覺,讓他感到自然一些。
我進到了合新的病房,或許是這之前淑百已經和他講好了什麼,他的床頭已經被搖成了60度,看上去他像半靠在床頭。他一見到我,目光就有那種雪亮燈光一樣的感覺,我極不自然地躲開了他的目光。我對淑百說:“你去忙吧,我在這裡你就放心吧。”
淑百說:“我是一百個放心。反正昨天你們倆也見過了,我就不再多說了。”淑百把身子轉向合新,說:“合新,這可是最高階的護士啊,你不用白不用啊。”
合新勉強笑笑,點點頭。
淑百隨即走出了房間。我急忙扭著腦袋找事情做,我看了看四處,都是乾乾淨淨的,顯然,在病房裡打掃衛生這樣的事是不需要我做的。我又把目光停留在合新的手背上,他的手背上插著針頭,他的手指嫩白修長,我忽然覺得天一的手指竟有些像他的,也許同為搞鋼琴這一行的,手指當然都長得與一般人的手指不一樣。
我把他的衣袖向下拉了拉,我感到他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我看了看他,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我急忙躲開了他的目光。
我站了起來,支吾著:“你……你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好了。你就把我當成淑百得了。”
“你和淑百很早就認識了嗎?”
“當然,我是她表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