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報恩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眼,殺他還不像捻個臭蟲?從表面上看,徐金戈似乎脾氣不錯,對文三兒說話總是客客氣氣,可他越客氣,文三兒心裡就越發毛。
文三兒私下裡承認,自己的確是個賤骨頭,屬叫驢的——轟著不走趕著走。伺候孫二爺時,孫二爺拿文三兒當條狗,呼來喝去,一不高興就踹上一腳,文三兒卻覺得很正常,無論什麼事,一旦習慣了就成了常態。老韓頭活著的時候總是這樣打比方:別覺著窮日子難過,習慣就好了,這好比一個孩子剛生下來,您拿針扎他屁股一下試試,頭一天準哭得死去活來,不是疼嗎?沒關係,您接著來,每天一下,連扎三個月,這孩子就習慣啦,他以為過日子就是這樣,每天屁股上都要疼一下。要是您哪天忘了扎,這孩子鬧不好又得哭起來,他覺得不對勁,還納悶呢,心說過日子不是這樣兒啊,屁股怎麼不疼啦?老韓頭說得沒錯,眼下文三兒就有點兒屁股不疼的感覺,他也覺得不對勁,徐金戈對他越客氣,文三兒就越害怕,總有點兒大禍臨頭的恐懼。
文三兒鬧不明白,這姓徐的近來竟然和陸中庸交上朋友,兩人好得穿一條褲子,彼此稱兄道弟,不分你我,幸虧兩人都沒老婆,不然真可能換老婆了。姓徐的出手闊綽,兜裡似乎有花不完的錢。才不到兩個禮拜的工夫,文三兒已經把北平有名的飯莊轉了一圈兒,同和居、玉華臺、鴻賓樓、馬凱……這些飯莊的門口兒有幾道臺階,有幾棵樹,文三兒都印在腦子裡了,反正人家吃飯時文三兒總是蹲在門口兒。每次都是姓徐的攙著喝得爛醉的陸中庸從裡面出來,吩咐文三兒將陸總編送回家去,他自己則另叫車走。
今天又是徐金戈請客,地點是西珠市口的豐澤園飯莊。文三兒將徐金戈送進飯莊,就想找個背風的地方眯一覺,憑經驗估計,這頓飯局沒倆鐘頭拿不下來,等這幫孫子吃飽喝足,你就進去揹人吧,陸中庸不被放倒不算完。
文三兒發現對面牆根兒下蹲著幾位老夥計,除了大褲衩子那來順,還有東四“泰來”車行的尤二柱和小六子,住菜市口米市衚衕的“李大砍”。看來這幾位是在等散座兒,正曬著太陽聊得正歡,文三兒連忙湊了過去。
李大砍在和那來順抬槓,兩人爭得面紅耳赤,起因是那來順在“廣和劇院”蹭了一場戲,劇目是京劇名角兒譚子同挑大樑的《東皇莊》,那來順“一擔挑兒”①的二大爺在廣和戲院看大門兒,有了這點兒小職權,那來順就經常溜進去蹭戲看,問題是那來順每次蹭戲都是演了小半場後才能溜進去,雖白看了不少戲,可壓根兒就沒有看全過。《東皇莊》是一出新戲,說的是清末江洋大盜康小八落網的故事,那來順沒看前半場,可他照吹不誤,儼然一副行家的口氣,這時李大砍就不愛聽了,兩人便抬起槓來。
李大砍可不是一般人,他今年六十歲,倒退四十年,他在京城還算個人物,當年他是刑部獄押司刑房裡的劊子手,乾的是砍人腦袋的活兒。進入民國後,斬刑廢除,李大砍就失了業,他這輩子沒結過婚,主要是因為娶不到合適女人,但凡他看上眼的女人,一聽說他的職業,都嚇得尿了褲子,寧可老死閨中也不願和劊子手過一輩子。大清國還立著的時候,李大砍對有沒有老婆還無所謂,反正他收入不低,急了就去趟八大胡同洩洩火,日子過得倒也快活。後來大清國垮了,李大砍立馬崴泥②了,他除了殺人,別無一技之長,生計馬上成了問題,只好動用積蓄買了一輛洋車,靠拉車度日,如今他年過六十,身子骨不行了,也不得不繼續拉車,不然就沒飯吃,早晚也得跟老韓頭似的,幹到倒斃街頭為止。
那來順說:“李爺,我說話您別不愛聽,要說砍人腦袋,您是行家,咱不敢抬槓。可要說看戲,您可就差著行市呢,我那來順就好這一口兒,咱什麼戲沒看過?老戲就別說了,就說這‘八大拿’③吧,能看全的人就沒幾個,不信咱以後碰見馬連良馬老闆問問,他老人家能看過一半兒就不錯了,人家名角兒喜歡唱老段子,瞧不上新戲,《東皇莊》說的是拿康小八,這麼說吧,康八爺死了才多少年?也就四十來年吧,那時老佛爺還在世,當年九門提督拿住康八爺,從景山後街往地安門押送,老佛爺站在景山上,拿個望遠鏡瞅了個夠,老佛爺納悶呀,就這麼個矮胖子,怎麼就把京城鬧了個底兒朝天……”
李大砍毫不客氣地打斷那來順:“什麼他媽《東皇莊》?少和老子扯淡,大爺我從來不看戲,從小就煩唱戲的,我師傅說過,甭搭理那幫戲子,都是下九流,不就是在臺上吼一嗓子折倆跟頭嗎?那是吃飽撐的。你說吧,一個廣和戲院撐死了也就坐幾百號人吧?您在臺上折騰,滿打滿算才幾百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