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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我。這是我生命中最輝煌的一天,比我的首次聖餐日還要輝煌,那天讓外婆搞砸了;它也比我的堅信禮日輝煌,那天讓我得了傷寒。
他們不再叫我的外號,也不再笑我是疤瘌眼。他們想知道我才十一歲,是怎麼找到這份好差事的,能掙多少錢,會不會一直幹下去。他們想知道煤場裡還有沒有別的好活兒,我可不可以替他們說句好話。
後來,有些十三歲的大男孩把臉湊過來,說他們應該幹這個活兒,因為他們年齡大,我不過是個沒長肩膀、瘦骨嶙峋的小矬子。他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去吧,反正是我在幹這個活兒,漢農先生誇我特別棒。
有些天他的腿實在疼得厲害,幾乎邁不動步,漢農太太很焦慮,她給我倒了一缸茶,我看著她捲起他的褲子,把髒繃帶一層一層揭去。傷口又紅又黃,裡面嵌著煤灰。她用肥皂水清洗傷口,然後塗上黃軟膏,拿把椅子撐住他的腿。夜裡他就這樣待著,看報紙,或從頭頂上的書架找本書讀。
腿惡化得這麼厲害,他只好提早一個小時起來,放鬆放鬆僵硬的腿,重換一次繃帶。這天是星期六,早晨天還很黑,漢農太太就來敲門了,問我願不願意去鄰居家借輛手推車帶上,漢農先生今天絕對扛不了煤袋了,也許我可以替他把煤袋滾到手推車上。他也不能用腳踏車帶我了,我只能推上手推車在煤場跟他碰頭。
那位鄰居說:借給漢農先生啥都行,願上帝保佑他。
我在煤場大門口等著,看見他騎著腳踏車向我走來,騎得比以前更慢。他的腿很僵硬,幾乎沒法下車。他說:你真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弗蘭基。他讓我備馬,但我套馬具時還是費了些勁。他讓我把馬車趕到煤場外面,來到寒冷的大街上。我真希望能一直趕下去,再也不回家了。漢農先生教我怎樣把煤袋拖到車邊,扔到地上,拖上手推車,推進人家的屋裡。他告訴我怎樣才能安全地搬運煤袋而不傷到自己。到了正午,我們送完了十六袋煤。
這個時候,我希望利米國立學校的男孩們能看見我,看我駕馭馬車、搬運煤袋的樣子;看我在漢農先生休息兩條腿時,包攬一切的樣子。我希望他們能看見我推著手推車走進南方酒吧,跟漢農先生、帕姨父和比爾。蓋文坐在一起喝檸檬水的樣子,漢農先生、帕姨父和我是一身烏黑,比爾。蓋文則是一身雪白。我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看看漢農先生讓我留下的小費,四個先令,加上他付給我的上午的工酬,一個先令,總共是五個先令。
媽媽在爐子邊坐著,當我把錢交給她時,她看著我,錢掉到她的腿上,她哭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因為錢應該使人快樂呀。瞧瞧你的眼睛,她說,到那面鏡子前瞧瞧你的眼睛。
我的臉烏黑,眼睛比以前更糟了。眼白和眼瞼全紅了,黃色的眼屎滲到眼角,流到下眼皮上。稍過一會兒,眼屎就變硬了,得摳或洗才弄得下來。
媽媽說到此為止了,不要再跟漢農先生幹了。我想說漢農先生需要我,他幾乎不能走路了,我今天早上不得不把所有的活兒攬下來,我趕車,用手推車搬運煤袋,然後到酒吧裡坐坐,聽人們談論隆美爾和蒙哥馬利哪個更棒。
她說她很同情漢農先生的不幸,但我們也有自己的不幸,她目前最怕的,就是一個在利默里克的街道上跌跌撞撞走路的瞎兒子。你險些因為傷寒喪命,這就夠糟的了,現在還想再把眼睛弄瞎嗎?
此刻,我忍不住哭了,這是我成為一個真正的大老爺們,為家裡掙錢的機會呀。爸爸不寄錢,電報童也從來不登我家的門。我忍不住哭了,因為星期一的上午,要是沒人幫漢農先
生把煤袋拖到車邊上,再用手推車搬運進別人家裡,他該怎麼辦呢?我忍不住哭了,因為他跟那匹馬是那麼親密,管它叫親愛的,他自己又是那麼和藹可親。要是漢農先生不把它牽出去遛遛,我也不能把它牽出去遛遛,那匹馬該怎麼辦呀?沒有燕麥、乾草和偶爾的幾個蘋果,它會餓死嗎?
媽媽說我不該哭,這對眼睛不好。她說: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我只能這麼對你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她為我洗了洗眼睛,給了我六便士,讓我帶小馬拉奇去利瑞克電影院看鮑里斯。卡洛夫主演的《吊不死的人》,再買兩塊“克里夫”太妃糖。眼裡往外滲著黃色的眼屎,看銀幕很不方便,小馬拉奇只好當我的解說員。周圍的人叫他別出聲,他們想聽清鮑里斯。卡洛夫在說什麼。小馬拉奇回過頭對他們說,他只是給他的瞎哥哥幫忙。結果,他們把負責人弗蘭克。高金叫來了。他說要是再聽到小馬拉奇說一句話,就把我們兩個都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