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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伸進去,覺得指尖一陣刺痛。我自然不相信什麼報應,但也嚇了一跳。很快,我知道這不過是我摸到了一段斷裂的骨頭。我撕下她的手臂時,有幾片小骨被我拉斷了,留下很堅利的鋒刃。
是了。我想到了,用骨頭去挖,遠比用破瓶子好。
我伸手摸下去。她的腿已經開始腐爛,摸上去卻光滑而浮腫,還沒有膿液。我用手指摳入她的大腿裡,撕開了肉塊,從中取出一根大腿骨。
大腿骨很粗,但沒有尖頭。我摸到了一塊玻璃片,細細地颳著骨節。這根腿骨開始變得尖利,我的指尖也摸到了一股油膩膩的東西。
那是骨髓吧。
我把骨頭放到嘴邊。但只有一頭開口,骨髓流不出多少。我在另一頭用玻璃片鑽了個洞,然後吸了一口。腿骨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一些骨髓流入我喉頭。
骨髓比肉更能耐飢。在黑暗中,我機械地用骨頭挑著土。骨頭不太粗,每一次只能挑起一小塊土,但比破瓶子好用多了。當我覺得餓了,就伸進去撕一塊肉。在黑暗中我不知那塊肉是她身上的什麼地方。由於大多腐爛了,所以一切肉都樣子差不多。我吃在嘴裡的,不知道那是她肚子上的,還是腿上,或者是她的胸脯。開始也能憑口感知道一些,但隨著一次次摸到的肉都漸漸和漿糊差不多,我也只是抓起來就吃。
不知過了多久。
空氣越來越汙濁,要撥出一口氣也很困難。我不覺得餓,但渾身無力。不覺得餓,並不是我不餓,而是我的胃只怕已塞滿了過多的腐屍肉。我摸索著,又一次伸到靈柩中去摸時,終於發現除了她的頭在裡面滾動,就只是一些半流體的東西,另外只剩下碎骨和一些小肉塊。這就是她留下的一切麼?我抓著她的頭髮,但頭髮也一下脫落了,我的手指只碰到了她的滑滑的頭蓋骨。
在靈柩下這一堆滑膩膩的液體中抓起了這顆頭顱,捧在手裡,用舌尖撥弄著她眼眶裡的眼珠。她的眼珠上的筋也已腐爛了,所以就象石獅子嘴裡的石球一樣滴溜溜地轉,不過流出一些腥臭的腦漿。即使我把她的頭全吃下去,最多不過堅持上幾天吧。可是,我能在這幾天裡挖通這洞穴麼?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已數過了許多遍,我挖了大約有三十幾步的路,但至少還有一百多步的路要挖。
當我想活下去的時候,卻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果我當時就死了,那我也許自己心裡也好受一些吧?只因為自作多情地想看她最後一眼。可能,人們還會傳說我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可是,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可笑。
我抱著她的頭,在漆黑一片的洞穴裡吃吃地笑。我看不清這個骷髏是個什麼模樣,但多半也是有點笑意。她也在笑我麼?
我不知笑了多久,空氣越來越混濁。在已混亂成一片的腦子裡,好象啄破一層厚厚的棉被,我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息。彷彿有什麼洪荒時代的巨獸在外面爬行。先還是慢慢的,漸漸地越來越急。我幾乎不知是什麼回事,在洞穴那一邊的內壁一下塌了下來。
外面,陽光直射進來,讓我的眼也睜不開。過了好久,我才發現,其實當初我把這洞挖得太深了,竟然已到了山的另一頭,離外面不過幾尺厚而已。只是那是石壁,因此我根本不曾發現。隨著春天來臨,山上的雪化了,積雪流動時,這層石壁支撐不住,終於崩塌了。
我爬出了洞穴。外面,積雪未化淨,在殘雪中,幾株野梅悠然而開,乾瘦的枝上挑著幾點紅,彷彿浮在空中一般。山頂,白雲正飛過。
“所謂此身,觀種子不淨,觀住處不淨,觀自相不淨,觀自體不淨,觀終竟不淨。”
看著他上下抽動的嘴唇,我長嘆了一口氣。這時,遠處有雞聲響了,野庵的窗紙上,也有了一片白裡透青。
“大師,你真的講了一個好故事,”我壓抑著內心的恐懼,裝作淡然地道,“當真象是個新編的《五卷書》或《百喻經》裡的故事。不過,大師,天也亮了,我得告辭了。”
他道:“施主,你不信這是真事麼?”
我笑了:“你講的這事是很多年前了,現在早已沒有什麼‘世德堂’這樣的稱呼,火鐮也不知有多久沒人用了。這事即使是真事,那也是六七十年前的傳說,不可能發生在大師身上。至於大徹大悟,”我笑了笑,卻覺得自己也有點不太自然,“大師既已悟道,那就不該還在塵世。”
他不答,看看外面,道:“施主,天也晴了,我送你出門吧。老僧枯禪已坐至於今日,施主所言也不無道理。所謂枯禪,即是尚未開悟,昔年德山宣鑑禪師坐化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