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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還是姑娘的喜事呢。”
綺年心下冷笑。自來沒有在別人家未出閣的閨女面前談親事的。若週三太太與二房關係親近,綺年婚事又已定下,稍稍打趣幾句也就罷了。如今吳氏尚未允准,連庚帖都不曾拿去,週三太太就一口一個喜事,當真這麵皮也厚得可以了。
吳氏聽週三太太說話如此無理,急得臉色漲紅,就要攔著不讓說下去。她素知女兒能幹,但再能幹的姑娘,聽了這般當面談論自己,也要羞臊了。只是她自丈夫故去之後一直不曾病癒,此時心中一急,話未說出口,倒又咳了起來。
綺年輕輕拍撫母親後背,淡淡道:“三嬸孃這話說得當真讓人不解了。如今我父親過世不滿三年,母親又病至如此,侄女兒一時實想不到,還能有什麼喜事。”
週三太太臉皮實在是厚,聞言只當聽不出綺年的意思,笑道:“難怪姑娘不知,想你母親尚未來得及與你說呢。”
她素知吳氏稟性軟弱,如今家中又沒有個男人,只消半騙半搶將庚帖拿了,在外頭稍加宣揚,這婚事便成了定局。即便吳氏母女不肯,未出閣的姑娘被這般一傳,為了名聲也只好嫁了。否則孤兒寡母,日後也難再找好婆家。
週三太太打定了這主意,越發要今日便將此事做成了。入贅的是自家表弟,少不得將來周家二房的財產都落在他手裡,自己也得分些好處。當下笑道:“說起來嫂子也是太過仔細了,姑娘今年十三了,也該說起親事,沒得總是瞞著。”
吳氏氣得臉漲通紅,氣喘吁吁道:“三弟妹這是說的什麼?我已說了,綺年還在孝中,哪裡有論親事的道理!”
週三太太哎呀一聲:“我的好嫂子,你怎這般糊塗!我也說了,先將庚帖換了,待出了孝再過禮下定,橫豎是入贅,連嫁妝也不要準備的,何等方便?好嫂子莫要耽擱,快將庚帖給了我,好去與人家換了。”
吳氏見她這般無賴,竟將這般話當著女兒的面說出來,又氣又急,張口便是一番驚天動地的大咳。週三太太急忙上來要給她拍背,眼珠子卻滴溜溜直往吳氏枕頭下面看,口中說著嫂子莫要心急,那手卻伸到枕頭底下去摸庚帖。
綺年早看見週三太太那手不老實,對如鵑使個眼色,如鵑一頭撲上來,嘴裡叫道:“太太,太太你怎麼了,如鸝快端水來。”一面用力往週三太太身上一擠,十六七歲的大姑娘,力氣也不小,竟將週三太太推了個踉蹌,險些摔倒。
如鸝早氣得要死,端了水也是一頭衝過來,不偏不倚正與週三太太撞在一起,一杯茶頓時有小半潑在週三太太身上,雖則茶水並不很燙,但三太太尚未換了夾襖厚裙,仍舊被燙得不禁叫了一聲。
如鸝心裡暗暗解氣,面上卻做出惶恐之態,連忙蹲身去給週三太太拭抹裙子上的水跡。如燕也過來幫忙,嘴裡一迭連聲責罵如鸝,卻與她兩個左右夾著週三太太,連扶帶架按回了椅子上。
週三太太被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裹著,一時竟掙不開。待要責罵,畢竟不是自家丫頭,且如燕已經將如鸝罵了,自己再罵,未免太失身份。待要讓吳氏或綺年來處置,吳氏正咳得撕心裂肺,綺年忙著給母親拍背喂水,哪裡顧得上。這個啞巴虧只好嚥了,沒好氣道:“罷了。如此,我今日先家去,回頭再來說這事也罷。”
綺年起身道:“母親不能起身,我送三嬸嬸出去。”
週三太太正中下懷,拉了綺年的手往外走,一面笑嘻嘻道:“好姑娘,你可不知,嬸子給你尋了門好親事!”
如燕跟著綺年出來送客,聽見週三太太竟越過吳氏與綺年說這話,恨得牙根都癢了,真個恨不得再端一杯水來潑在週三太太身上。卻聽綺年不動聲色道:“三嬸這話說得奇怪,我身上重孝未除,嬸子卻提什麼說親的事,不知是哪本聖賢書上的道理,改日倒要去向三叔請教。”
周家三房老爺雖只考中一個舉人,卻是素愛標榜自己詩書傳家恪守聖人訓的,每日裡聖賢古語不離嘴邊,若是族中有些什麼事,
他必要搬出《論語》《孟子》上的話來教訓人。
週三太太一窒,這才正眼仔細打量綺年。只見綺年穿一件湖藍色散繡銀線暗花的斜襟褙子,下邊蜜合色半舊的錦裙,雖剛過了十三歲生日,卻是身形挺拔,比自家十四歲的女兒還似要高上幾分。
因在父孝之中,綺年頭上不戴豔色首飾,只是一根鑲綠松石的銀釵,旁邊幾朵珍珠花鈿,通身上下竟有些冰雕雪塑之意。肌膚雖略黑些,卻顯著面色紅潤,比之普通閨閣女兒少了三分嬌弱,卻多了幾分神采飛揚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