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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庵跟主人談完話,往店外走的時候,理文跟他搭話說:
“同樣是做買賣,這樣的買賣才叫棒!我要是當商人的話,我就願意經營書籍,不搞什麼茶葉、絲綢。”
定庵走出店外,回頭看了看二酉堂說:“不過,理文,你當不了書店老闆。”
“為什麼?”
“因為你是福建人。”
“為什麼福建人就不成?”
“只有江西人才能在琉璃廠開書店。”
“有這樣的規定嗎?”
“不是規定,是習慣。”
“習慣就不能破嗎?”
“這個問題嘛,你聽我慢慢地說吧。”
當時鄉黨意識的強烈,現代人是根本無法理解的。它大概帶有生活權自衛的意義。
總之,琉璃廠的各家書店,從老闆到小夥計,一向都是由江西人來當。這是一條毫無例外的、嚴格的慣例。其他省的人進入書店業,是在鴉片戰爭發生二十多年後,由河北省的南宮和冀州的人開創的。這些新起的河北派書店絕不錄用江西人,另外組織了同業公會,同江西派激烈競爭,甚至發生了訴訟。
弛禁(2)
開書店這樣一種帶文化性質的買賣,對理文這樣的少年很有吸引力。其實它的內幕也是排外的、醜惡的。
定庵邊走邊這麼解釋,啟發這個聰明的少年。他接著說:“不過,如果慣例是打不破的,那就糟了。你剛才問這樣的習慣能不能打破。這種精神是十分寶貴的。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明白。”
“我說的話也許對你的未來有點不利,因為要當商人,遇事不妥協是幹不成事業的。”
“這也不一定。……”
“不,你說的是少數例外。對於未知的世界,還是少說為妙。”定庵眯著眼睛看著理文。
看到這樣尚未成熟的、有著各種發展可能的少年,確實是一種樂趣。定庵曾經在詩中說人生的黃金時代——少年時期“心肝淳”、“憂患伏”,歌頌他們“萬恨未萌芽,千詩正珠玉”。他喜歡人的未成熟時期。
少年的性格是不屈服於人世間一般的常規的。理文說“習慣就不能破嗎”,他對這樣的提問感到很滿意。他心裡想:“這個小傢伙也許能成器!”
理文叫定庵一看,羞怯地低下頭來。但定庵仍然定神地凝視著他。
2
定庵回到斜街的家裡,吳鍾世早就在等著他。
理文跑進比他大三歲的定庵的長子龔橙的房間裡去了。這位龔橙是一個以扭曲的形式繼承了父親性格的青年。定庵的曲曲折折的憂患性格,以直截了當的虛無主義的形式傳給了兒子;詩人的自由奔放的性格,兒子卻以主觀獨斷的形式繼承了下來。
“理文君,你接著昨天教我吧。”龔橙拿著英語課本,催促著剛剛回來的理文。
要說經學,年長的龔橙確實要高明得多。可是叫龔橙嫉妒的是理文懂一點英語。理文就學的家塾是飛鯨書院,它的特點是教授任何書院都不教授的“洋文”。
最近好強的龔橙抓住理文,開始學起了英語。
在另一個房間裡,客人吳鍾世把今天的“禮品”遞給定庵說:“許乃濟奏摺的抄本弄到手啦。”
“哦,那我可要拜讀拜讀。”定庵接過一本草草裝訂的小冊子說道,“這可比王玥的要詳細多了。”
當年(道光十六年,即一八三六年)五月,湖廣道監察御史王玥曾就弛禁鴉片上過奏摺。王玥的奏摺這樣說: 一旦沾染上鴉片,惡習就不容易洗除。其間官吏受賄,外夷大賺其錢。看來士農工商等有正當職業的人不會沉溺於鴉片,吸食者都是“閒蕩之徒”。他們自己縮短自己的生命,乃是自作自受,不足為論。……但是,軍隊內鴉片流行,令人不勝憂慮。一兵必有一兵之用,嚴禁吸食鴉片可否在軍隊內實行。
王玥的這個奏摺,定庵早已看過。到了六月,太常寺少卿許乃濟又向皇帝上奏了弛禁論,博得了好評。但定庵還沒有看到它的全文。
吳鍾世帶來的“禮品”就是這篇奏文。
“據說皇上動了心。……”定庵一邊這麼低聲說著,一邊開始默讀許乃濟的奏文。所謂弛禁論,也並不是肯定鴉片,就連王玥也主張首先把禁菸的重點放在軍隊。
許乃濟的這篇奏文,一開始也列舉了鴉片的弊害,認為“誠不可不嚴加厲禁,以杜惡習也”,但認為從現狀來考慮,嚴禁鴉片說起來容易,實際上不可能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