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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在他懷裡,血色盡失,像是知道自己生命到了盡頭,她沒說是誰動的手,沒跟他告狀,沒跟他呼疼,她前所未有的聽話、乖巧,只是執拗地一遍遍重申:“我、還喜歡。”
“我那天,騙你的。”她拉著他的袖子,委屈地淌眼淚:“就是很喜歡。”
她說,如果真有來世,她不想當妖,她要當人,那樣,就能離他更近一點。
不用每到夜色降臨就回到溼漉漉的狐狸洞,不用在他不理她的時候束手無策,連見一面都艱難。
不用在一起,就是近一點,再近一點就好。
小狐狸死在了心上人的懷裡,那是他第一次抱她。於是她閉眼前看天空的最後一眼,都覺得雲是亮的,風是清的,陽光是暖的,這個世界都是亮堂堂的。
匯覺帶著那顆妖珠,離開了青山寺,沒有接著除魔衛道,也沒有去聖地。
他混入人海,在紅塵中流浪,有時候走著走著,覺得她就跟在身後,清清脆脆地央著他去買那些稀奇古怪,只有小孩子愛吃的甜食。
時間越久,他就越想念她。
他固執己見,瘋了似的收集諸多歪門邪道的術法。
數百年,上千年的時間從指間淌過,他越發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他會一時興起追殺亂造殺孽的妖物,又會在轉眼間想起哪家人家曾幫過他和小狐狸,下一刻就將借運術這樣陰損的法子交到他們手中。
曾經令聖地都忍不住起接納之意的天驕少年,變成了人們口中頗為忌憚的“妖僧”。
不知渾渾噩噩不知多少年,誰知竟真叫匯覺找到了個用妖珠投生的方法,不,或者說,是有人主動找上了門。
可那都不重要。
他將大半數修為注入妖珠,令其投生在人間一戶普通人家,她的父母為她取了個新名字,叫洛彩。
彩色的彩。
她這一生果真過得順遂,閨中嬌養,有一個從小玩到大的少年陪著,及笄後他們順理成章成親。前世孤獨至死的小狐狸終於等來了一場有回應的感情,她依舊愛笑,笑起來明豔動人。
她的夫君對她極好,說是精心呵護也不為過。
這個方法有兩點忌諱,一是施法人永遠不能出現在她面前,二是她二十五歲時會有一場劫難,劫難過去,之後便是徹底,嶄新的人生。
於是那二十多年,匯覺暗地裡守在她身邊,看著她穿著大紅嫁衣嫁人為妻,跟人琴瑟和鳴,情意濃濃。
他夜夜不能寐,眼前全是她靈動精緻的眉眼,淌著淚說喜歡他,一眨眼,又是她和別的男子相攜而來的畫面,幾次被刺激得發瘋,酗酒,而後又回隔壁默默守著她。
他想,那時小狐狸流著淚說不喜歡他的時候,心裡是不是也像他今時今日一樣酸澀,委屈,難過得要命。
後來,他終於知道她這一世“命中大劫”是什麼。
鬼嬰出世,需以命換命。
一千多年,他終於得以解脫。
金光流淌到最後一滴,匯覺顫著唇親了親洛彩的指尖,一直從容不迫的人喉嚨裡也終於有了哽咽的破碎之音,他道:“我也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
那是一句遲到千年的回應。
可素色再也聽不到了。
他們最後的結局,不過是她生,他死,兩人死生不復相見。
“睡一覺起來,以後什麼都是好的了。”匯覺笑著鬆開她的手,任由金光將她嚴嚴實實裹住,也任由自己像砂礫般消散在半空中。
片刻後,洛彩睜開眼。
她對上薛妤等人複雜的視線,又看了看身處的環境,最後掀開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來,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這是怎麼了?”
“夫人這兩日可有見過什麼和尚嗎?”薛妤垂著眼,神情看不出什麼變化,試探般地問了個早前問過的問題。
洛彩仔細回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道:“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