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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肅王突然又冒出個子嗣。
這件事,有點蹊蹺。
“薛榮曾和人皇做過交易,他們若是有所動作,順著徹查,凡有牽連,一個都不姑息。”薛妤開口,眼尾在粼粼月色中勻出一點逶迤的神采。
溯侑點頭道好。
薛妤心底遲疑了又遲疑,半晌,皺眉撥弄了下自己的指尖,問他:“是不是還放不下?”
溯侑半邊肩膀倚在那面斷牆上,呼吸間全是潑灑的酒香,他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最後,也只是搖了下頭,道:“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我此生的意義,便是要和他們,和羲和鬥到死。”
在羲和大牢中的那段時間,他日日夜夜,抱著這樣的信念,靠著這樣的支撐才苟延殘喘著爬起來,活下去。
而後,便遇見了她,還未來得及如何籌謀報復,滿腔心神便落到了替她完成任務,變強大替她分憂這方面上。
時間久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東西,便成了爛在土裡的泥,有時候連自己都覺得真相就是那樣的。
過了就過了,他壓抑所有的情緒,不提過往,不提身世,不提和羲和半個字的糾葛。
說白了,他捨不得現在的溫暖。
薛妤啞然,半晌,她從牆頭躍下,拎著那壇酒噹的一聲放在他身側,道:“準你醉一夜。”
她撥了撥手指上的靈戒,又陸陸續續翻出十幾罈好酒,一個疊一個圓滾滾地圍在腳邊,像腆著肚子的胖娃娃。
溯侑回看她,須臾,道:“多謝女郎。”
他生得俊朗,五官深鬱迤邐,一口接一口喝酒時是和從前截然不同的不羈放浪,從前半夜到後半夜,他只說了寥寥數句,越喝越消沉。
直至月上中空,他轉頭,看向薛妤,長指點了點前頭斷壁,聲色低而啞:“百年前,玄蘇倒下蝕骨水,我在那,站了許久。”
整整一夜,薛妤在心底補充。
他像是蓄了七八成醉意,眼微微往上看時,睫毛根根纖長,從臉頰兩側到眼尾的兩個勾都爛漫地鋪上一層胭脂般的色澤,像一朵掛在枝頭,熟透了的馥郁花苞。
那是一層比女子更勾魂的誘人顏色,一舉一動,說是處心積慮,刻意引誘也不過分。
“她說我卑微,低劣,無恥。”
他字句間皆是醉人的酒氣,吐出的字輕得融入風裡,一滾就過,那樣不堪的字眼,他像是不知其意,用氣音說出來時,每一個都帶著甜蜜的滋味。
說罷,他又扯著嘴角漫不經心地笑,道:“今日又見,玄蘇說的那些,其實也沒錯。”
若不是察覺到了薛妤的氣息,僅憑那句“她還樂意哄你多久”,他便不會那樣輕而易舉地放過她。
他確實,像懷揣著一捧泡沫趕路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甜蜜的,珍藏的東西會隨著她的疏遠,離開,化成空落落的一灘水跡。
因此,被人戳破心思,他惱羞成怒,又輾轉惶恐。
他彎著風情瀲灩的眼去看她,上面說的那一兩句話,與其說是告狀,不如說是一種稚嫩的,故意引她心軟的撒嬌。
薛妤從未經歷這樣的情形,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月光灑落在她堆疊的烏髮上,金燦燦的步搖上,她視線落在他挺立的鼻脊上,輕聲問:“喝夠了?”
溯侑璀然一笑,懶洋洋地撐著手肘點頭。
薛妤便從衣袖裡將那疊改過的卷宗放到斷牆橫面的兩口紅磚上,她側首,格外認真地問他:“知道我帶你來這一趟,是為了什麼嗎?”
他衣袍鬆鬆地披著,胸膛微敞,露出兩抹如山巒般起伏的鎖骨,眉一落,就是一派渾然天成的風流姿態。
她上前,如十年前牽他出引妖陣時一樣,抬手拎著他的衣領往上攏了攏,一個因此垂眸,一個朝上抬頭,四目相對時,溯侑的呼吸有一刻紊亂。
“十九。”
她道:“指揮使有三個,再往上的位置,卻只有一個。”
“我從螺州趕來珊州,是為了翻案,也是為了,給你公子之位。”
四下俱靜,長風一吹,溯侑那點半真半假,半裝半演的醉意,隨著這兩句話,徹徹底底散開了。
透過那雙眼睛,他似乎能清楚讀出裡面的意思。
——做了我的公子,便不能另擇其主,要一輩子跟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