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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的鐵軸已經鏽完了,剛一開蓋,就隨著一股黴味“嘎吱”一聲壽終正寢。
可是出乎意料的,這盒子裡被李大當家大費周章收藏起來的,卻並不是什麼珍寶與秘籍,而是一堆雜物。
最上面是一件褪色的碎花布的夾襖,肩膀微有些窄,尺寸也不大,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才穿得進去,李瑾容伸手撫過上面層層疊疊的褶子,這衣服放了太久,摸起來有種受了潮的異樣粘膩,褶子已經成了衣服的一部分,像針腳一樣不可去除。
李瑾容歪頭打量了它片刻,塵封了很多年的記憶湧上心頭——
“破雪刀我有個地方不……”少女莽莽撞撞地闖進來門,而後腳步一頓,“爹,你幹什麼呢?”
傳說中的南刀頭也不抬地屈指一彈,針尾上的線頭立刻乾淨利落地斷開,他將自己的“傑作”拎起來端詳了片刻,好像十分滿意,抬手往那少女身上扔去:“接著。”
少女時代的李瑾容不敢大意,即使是她爹扔過來的一塊布,她也謹慎地退後了兩步,方才調整好姿勢抄手接住,李徵扔過來的是一件十分活潑的碎花夾襖,剪裁熟練,針腳也十分整齊,手藝雖說稱不上多精良,也算很過得去了。無論是顏色樣式還是尺寸,都能看得出是給她穿的。
李瑾容愣了愣,隨即臉“騰”一下紅了,她自覺是個大姑娘了,總覺得讓爹給縫衣服有點丟人,便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又……我要穿新衣服,自己不會做嗎?”
“你那袖子都快短到胳膊肘上了,也沒見你張羅做一件。”李徵白了她一眼,絮絮叨叨地數落道,“小姑娘家的,就你這個粗枝大葉勁兒,真不知道像誰,將來嫁給誰日子能過得下去?唉,衣服回去試試,不合適拿來我再給你改。瑾容啊,爹跟你說……”
後面就是沒邊的長篇大論了,李瑾容把舊衣服放下,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點堪溫和的笑容。
不管外面流傳到了南刀哪個版本的傳說,反正在李瑾容的記憶裡,李徵永遠是不緊不慢、嘮叨起來沒完沒了的“奇男子”——通常都是嘮叨她,因為弟弟比她脾氣好,說什麼他都好好聽著。
李瑾容總是懷疑,李徵有時候跟她沒事找事、喋喋不休都是故意的,每次說得她暴跳如雷,他老人家就好像完成了什麼大成就似的,高高興興地飄然而去。
偏偏她年輕時候還總是如他的意。
在這一點上,李瑾容覺得周翡其實就不太像她,周翡雖然大部分時間是個有點不愛搭理人的野丫頭,但心思比她年輕時重,周翡看見什麼、心裡是怎麼想的,都不太肯聲張出來,除了“溫良有禮”這一點沒學到之外,她那性子倒是更像周以棠一些。
李瑾容雖然很少對晚輩給出什麼當面肯定,但要說心裡話,她覺得無論是李晟的圓滑還是周翡的銳利,都比當年被李徵嬌生慣養的自己好得多——儘管他們倆在習武這方面的天賦好像都不姓李。
不過縱然武無第二,一個人能走多遠,有時候還是武功之外的東西決定的。
李瑾容不由得走了一下神——也不知道周翡跟李晟現在跑哪去了,一路在外面瘋玩沒人管,好不容易塞進他倆腦子裡的那點功夫可別就飯吃了。
李瑾容搖搖頭,把舊物和紛亂的思緒都放在一邊,從那盒子底下摸出一個金鐲子。
那是個十分簡潔的開口鐲,沒有多餘的花紋,半大孩子的尺寸,李瑾容神色嚴肅起來,在鐲子內圈摸索了一遍,最後在接近開口處摸到了一處凹凸的痕跡,她對著光仔細觀察了片刻,只見那裡刻著個水波紋圖。
李瑾容眯起眼,從身上摸出一封信,匆匆翻到落款處——那裡也有一個印,和她鐲子上的水波紋如出一轍。
這封信非常潦草,好像匆匆寫就,只寫明白了一個地名,後面交代了一句“老寨主當年遭遇的意外或許另有隱情”,便再沒有別的了。
這一次,李瑾容最後決定離開蜀中,除了近期四十八寨在北方數個暗樁接連無端斷線,逼得她不得不去處理之外,其他的原因便落在了這封信上。
李徵從小到大隻送過她這麼一隻鐲子,後來見她不喜歡,便也沒再買過第二個,這本是個普通的金鐲子,雖值些錢,但也不算十分珍貴,絲毫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如果不是李徵的遺言。
他最後一句讓她聽清楚的話,就是:“爹給你的鐲子要留好了。”
後面含混地有一句“不要打探……”云云。
但不要打探什麼?他再沒機會再說清楚了。
鐲子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