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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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路過了這片荒草灘,儘管日出日落依然和從前一樣的美麗,但是看風景的人心境早已改變得物是人非。有人說夫妻之間就是一把鑰匙開一把鎖,那麼我懷疑爸爸遇到母親的時候,此門尚未上鎖。那個時候大大小小的門就是有鎖也是擺設,破門而入幾乎就是一種時尚。媽媽說,她是在爸爸從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越戰戰場回來後才愛上爸爸的,儘管此前他們已經認識了五六年。
媽媽是在和舅舅以及當時和媽媽還是同學的舅媽一起下鄉當知青時,認識當時在農村已經是民兵連長的父親。後來,爸爸和舅舅也是一起從當地參的軍,並且很快就參加了七十年代末的那一場中國與越南的戰爭,那是中國近幾十年來最後一次對外反擊戰。戰爭結束了,爸爸回來了,而舅舅則永遠留在了哀牢山裡。那是一個很嘈雜的下午,我的爸爸和媽媽像那時代經典的男女朋友一樣,呆在我爸爸的單身宿舍裡談論頭天晚上的電影。那個時候爸爸還很願意談及一些對電影上那些不真實軍人形象的意見。說著說著媽媽就傷感起來,想起了舅舅。爸爸第一次詳細地給媽媽講了舅舅犧牲的那一次戰鬥。那個下午陽光一定很好,媽媽開啟了爸爸新買的磚頭錄音機,放上了鄧麗君的歌。如水的旋律和情緒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裡遊蕩,中人慾醉。媽媽坐在爸爸身邊,聽著這個二十九歲的年輕人三年前的那一次慘烈的經歷。
在那次極為慘烈的戰鬥中,為爭奪一個便於攻擊主峰的前進高地,爸爸所在的尖刀排奉命在二十分鐘內拿下那個小山包。爸爸說那是個很好的晴天,萬里無雲。兩次失敗後,排長派出了他們。跳出臨時掩體之前,他的班長用學來的河南腔說了一句,是個好天兒,之後就再沒有人說一句話。他們六個人狸貓一樣衝了出去,速度很快。他們藉助被炸斷的相思樹的木樁子和小土包為掩護,迅速接近了那個小山包。此時,他們已經損失了一個戰友。躲在一塊大石頭的後邊,爆豆子一樣密集的槍聲在他們的頭頂做狂野的舞蹈。班長把五個人分成兩組,爸爸和班長一組,他們迂迴著往上衝。在另外一組三個人全部犧牲的同時,爸爸這一組衝上了小山包。兩個人面對七八個跳出掩體的越軍的圍攻,激烈撕打中爸爸突然被班長一腳從從山包上踹了下來。爸爸被摔得很重。他醒了之後,知道班長引爆了捆在身上的手榴彈,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完成了那次任務。爸爸傷愈之後脫下了軍裝,但班長的影像就此印在了他的心中。媽媽用手撫摸著爸爸低垂著的頭,看著這個戰場歸來的男人心中無限柔情。媽媽說,那個犧牲的班長就是我沒見過面的大舅。媽媽說,是大舅的在天之靈把他們最終撮合在一起,她說她感謝大舅。她說爸爸的停步不前是她沒有想到的,大舅也應該想不到。媽媽說,這就是他們浪漫故事的開始。就是那個時候她決定嫁給爸爸,她覺得爸爸是可靠的。
而當媽媽意識到男人不能僅僅是可靠的時候,爸爸開始了他的沉默。他軍事化的生活並沒有因為結婚而有所改變。他定期去陵園看包括我大舅在內的五個戰友。他的專業技術在廠內是屬於師爺級的,但當他的徒弟和徒孫們拿到了專業技師高階技師文字當科長,當車間主任,當廠長的時候,他依然是什麼也沒有,結果被提前退休。他對媽媽所有的問候超不出固定的那幾句話,同時他和媽媽的交流很大一部分被天上的大舅佔據了。他很安於這樣的生活,包括媽媽對他的不能容忍。他唯一對我說了一句隱約能窺探他內心的話就是:“生活是一場戰爭;婚姻也是一場戰爭;這兩者我都是失敗者。”我當時很驚異爸爸有如此深刻的體悟。
我從小學到大學乃至到現在的無所事事,這條風雨兼程的路上留下的盡是媽媽的手臂和目光。我對爸爸感情淡漠,但時時刻刻的繫念。那時我終於知道,這種繫念並不僅僅來自於我們的血管裡流著相同溫度的血。更主要的是,爸爸的眼光一直沒離開過媽媽和我的每一步足跡;只不過在他看來,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算不得什麼大事,他覺得我們自己就會渡過。事實上我覺得有智慧的人往往會犯一些低階錯誤就在於,爸爸永遠不明白媽媽曾經多麼渴望爸爸能夠在她推門而去時說一句:“別走。”當然,這並不代表媽媽在那個秋天結束的時候一定不會離開,但爸爸並沒有為此作過努力卻讓媽媽一直耿耿於懷。爸爸向來不對他認定不能成功的事情做任何他以為多餘的努力,包括他受命於天上大舅的婚姻。
事實上我和媽媽經常談到爸爸,特別是魏然開始像個小夥子一樣每天清晨五點跑步到樓下以吹口琴為訊號,約媽媽去晨練後我們就更經常談到爸爸。媽媽通常會坐在陽臺的沙灘椅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