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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第二場。“你為什麼要來看我們,到底為什麼?隱居在偏遠鄉村屋舍裡,我本不會認識你。因此我本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漸漸地——誰知道呢?——幼稚帶來的焦躁會消失。我會找到一個朋友,另一個,平靜地進入我的角色,成為一個高尚的母親和忠誠的妻子。”塔蒂亞娜感情真摯,毋庸置疑,但是一個人胸中的真情之火如何點燃另一個的感情?內燃的規律是什麼?從她愛讀的催人淚下的愛情小說王國遷出後,她只能談自己的感情——完全親身體驗的感情。獨一無二的感情。“另一個!現在不可能去想另一個。不可能有另一個來統治我的心。我對你的感情永遠堅貞不渝,上蒼為證。為了你,我獻出自己。我全部的生命,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都屬於你。”
保證,承諾——難道我們用以做出這些保證和承諾的熱情,不足以證明對抗的力量——健忘的力量之強大?不可抗拒的健忘力量是關閉意識之門窗,為新體驗騰出空間所必不可少的。塔蒂亞娜靠在椅背上,顫抖著,流著汗,用手擦了下額頭。她在銀色樺樹林間度過的美好童年,令她面對險惡處境束手無策。她試圖在腦中喚起她親愛的姐姐、她豐滿慈祥的父母,但收效甚微。整個世界微縮成了一個形象:尤金冷峻、不安的面孔。那麼,讓過去滾開吧,讓它在暗淡的月光中融化,像香水的濃郁氣味一樣消散。沒有忘卻就不會有幸福,不會有歡樂,不會有希望,不會有自豪,不會有今天。沒有忘卻就不會有絕望,不會有焦慮,不會有卑怯,不會有渴望,不會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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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簡情景(4)
第一次見到你時,你脖子上繫著一條白色的領巾,陽光灑在你的頭髮上,你身著條紋襯衣、亞麻布長褲和平底帆布便鞋。在俯視波波羅廣場的小餐館平臺餐桌上,我看著你走來。我沒覺得你長得漂亮。你坐下,要了一杯檸檬冰凍果子露,饒有興致地講你如何一把抓過警察剛給你開出的超速罰款單,把它撕碎,後被送進拘留所關了一夜的事。我看著你心想,要是不說我愛你,我就會坐失良機。但我沒說。而打算寫一封信。最沒勇氣的舉動。
現在我覺得你是多麼漂亮,你的臉擋在我的面前。就像在柱鏡銀幕上那樣,你的眼睛跟隨著我。我不想告訴你,你長得漂亮。我必須想些別的東西。通行的習俗,還有我不公正的心要求我來讚美你。來博得你的一種感情。我要喊出這個神聖的字:愛,愛,愛。
收到一封來自好友的信,我一週不去拆開。讓它擱在我的床頭櫃上腐爛。如果信封上是個普通熟人的名字,我上樓時就急忙拆開,相信信裡不會有傷害我、令我不安的內容。
要付出比你想像的更多的努力——就是這個意思。在我的藏身之處,在透過灰暗光線的窗玻璃下,我坐在廚房桌前思忖著該對你說些什麼。我捻弄頭髮,摸弄下巴,揉弄眼睛,搓弄鼻子,把劉海從額頭捋向腦後,就好像這些就是我的任務,而不是將文字落實到攤鋪在我面前的信紙上。訴諸文字的努力也許會失敗,但我期待成功。我必須告訴你,我字寫得非常小,小得會被認為無法辨讀;而其實並非如此。這樣的字型似乎表示,我不願被人知道,想從人類交往中退避,而其實我希望你瞭解我,真的,這才有了這封信。你知道我正在寫信給你。此時此刻。
從德國郵來一封帶黑邊框的信,書面通告一位親愛的故人的死訊。死亡資訊一週前我已從電話中得知。要是所有資訊都由顏色表示,開啟信件我會覺得容易些。黑色表示死亡。(克里斯托弗死於第二次心臟病發作,終年四十九歲。)紅色表示愛情,藍色表示思念。黃色表示憤慨。信封邊框為一種被稱做“玫瑰之塵”的色調——是否宣告仁慈?因為我傾向於忘記還有這種信件的存在:純粹的仁慈的表達。
你好,你好,身體好嗎,身體好嗎,我很好,我很好,誰都好嗎,還有誰……
你呢,親愛的?
第一幕第二場。塔蒂亞娜嘆息著,顫抖著,繼續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