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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亡客而言,黑夜總是十分漫長的,因為睡眠是件非常奢侈的事——危機四伏、無事可做。
華沂幾乎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昏天黑地地睡一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即使他閉上眼睛,渾身上下,也總是有一部分神經是醒著的。
特別是他孤身上路的時候。
討生活並不容易,戰鬥,已經成了他的本能——從清晨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直到深夜再次降臨。
華沂有時候回想起來,感覺自己這樣活著,究竟是要圖什麼呢?似乎總是沒什麼趣味,痛苦比快樂多,身上落下的傷疤比吃到嘴裡的糖多,想要樂,須得自己掏心挖肺一番,從自己身上找點樂子。
他沒有親人,有一些朋友,大多也都跟他是一樣的人,更不敢奢望討個老婆。
討了來也沒什麼用,說不定過兩天就死了。他每日奔波,不過為了完成僱主的任務,得到更多的錢、更多的資本,然後去找雪狼部落的荊楚報仇。而報了仇以後幹什麼呢?他全無頭緒,想不出來,也沒有什麼期盼。
可他活得這樣沒滋沒味,卻依然不想死——拼了命地也不想死。
有一次敵人將他的肚子都剖開了,他也硬是把流出來的腸子自己塞了回去,爬著等到了接應他的同伴來。華沂一方面做著這種總是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中的活,活得像個亡命之徒,對自己的命也不是很珍惜,一方面又對“活著”這兩個字有種兇狠的執著。
彷彿是堅定、又彷彿只是憤怒。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矛盾。
周圍只有一個睡得神志不清的人,沒人看他笑,他便不笑了,跳動的火光映在他的眼睛裡,瞧不清楚他的眼神,裡面只有大片大片的陰影。
華沂發了一會呆,便轉頭去看長安,看了好一會,依然只得出了這個人好看的淺顯結論來。
華沂鬼使神差地湊過去,試探地衝長安的方向揮了揮手,那少年毫無動靜,呼吸依舊是平緩規律,睡顏平靜得像個孩子,華沂又在原地坐了一會,閒得蛋疼,於是往前湊了湊,在距離長安的臉大約一尺多的地方,把巴掌揮成了一個蒲扇,吹起一陣小風,撩起了長安額前的一縷頭髮。
長安依然毫無反應。
世上真有人能在森林野外睡這麼死?華沂不相信——除非天生銅皮鐵骨刀槍不入,否則縱然他有再大的本事,他也早就死了。
就在這時,華沂的手無意間又往前伸了一兩寸,誰知就是這不過一半個指頭的距離,那枕著布包睡得晨昏不辨的長安卻在這時驟然睜開了眼,黑白分明的眼珠裡反射出一點冷光,這剛剛還在大夢春秋的少年身上流露出凜冽的殺意。
就像……某種消失於傳說中的、遠古天神鑄造的神兵,能讓人在它出鞘的那一剎那便忍不住渾身顫慄。
“你幹什麼?”長安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裡還帶著剛醒過來的沙啞,眼神卻清明得好像從來沒有睡著過。
華沂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沒事找事,訕訕縮回手,抓了一把自己的頭髮,乾笑了一聲道:“你沒睡啊?”
“睡著了,”長安說道,“不要靠近我一尺以內,我就不會醒。”
華沂奇道:“這是為什麼?”
長安睡得好好的,無緣無故地被他鬧醒,簡直恨不得把刀柄砸在他臉上,心裡不耐煩到了極點,然而畢竟是“恩人”,看在這一條的面子上,長安終於還是忍住了,板著臉沒表露出想打人的神色——他對哲言是這樣,對阿妍也是這樣。
哲言瘋起來不可理喻,阿妍哭起來沒完沒了,他們身上其實都有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方,然而長安卻總是寬容得出奇。
哲言罵人他一聲不吭地聽著,阿妍不明原因地哭泣,他出門去給她採帶著露水的花。
此時,長安盯著林間溼漉漉的地面沉默了片刻,硬生生地將心裡的火氣壓了回去,這才開了口,態度良好地給了對方回答。
華沂只聽這少年用一種非常柔和乃至於謙遜的語氣說道:“因為在一尺以外,沒有東西傷得了我,不用醒。”
華沂:“……”
他從未見過可以猖狂得這樣平靜坦然的人。
“你還有別的問題麼?”長安耐心地詢問道。
華沂沉默了一會,隨手撥了撥火堆,問道:“你以前是不是住在禿鷹部落?我是不是在那見過你?”
他心裡盤算著怎樣套出一些這神秘少年的來歷,然而還沒等他完全定出套話的策略,那少年便簡潔全面地自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