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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溼。但我別無選擇──因為這是我唯一能選擇的東西。在潮溼的秋季,老師說:未來的世界是銀子的……這是一道謎語。我寫著的小說和眼前發生的一切,全靠這道謎語聯絡著。
在班上,我總對著桌上那臺單色電腦發愣。辦公室裡既沒有黑板,也沒有講臺,上司總是到處巡視著,所以只有這一樣可以對之發愣的東西:有時,我雙手捧著臉對它發愣,頭頭在室裡時,就會來問上一句:喂!怎麼了你?我把一隻手拿下來,用一個手指到鍵盤上敲字:螢幕上慢慢悠開始出現一些字。再過一會兒她又來問:你幹什麼呢?我就把另一隻手放下來,用兩根手指在鍵盤上敲字,螢幕上還是在出字,但絲毫也不見快些。假如她再敢來問,我就把兩隻手全放回下巴底下去,螢幕上還是在出字,好像見了鬼。這臺電腦經我改造過。原本它就是老爺貨,比我快不了好多,改了以後比我還要慢得多。我住手後五分鐘它還要出字,一個接一個地在螢幕上閃現,每個都有核桃大小,顯得很多──實際上不多。頭頭再看到我時,就搖搖頭,嘆口氣,不管我了。所有的字都出完了,螢幕變得烏黑,表面也泛起了白色的反光。它變成了一面鏡子,映著我眉毛稀疏,有點虛胖的臉……頭頭的臉也在這張臉上方出現。她的臉也變得臃腫起來。這個螢幕不是平的,它是一個曲面,像麵糰裡的發酵粉,使人虛胖。她說道:你到底在幹些什麼……她緊追不捨,終於追進了這個虛胖的世界裡。人不該發愣,除非他想招人眼目。但讓我不發愣又不可能。
我的故事另有一種開始。老師說,未來世界是銀子的。這位老師的頭髮編成了高高的髮髻,穿著白色的長袍。在她身後沒有黑板,是一片粉紅色的天幕。雖然時間尚早,但從石柱間吹來的風已經帶有乾燥的熱意。我盤膝坐在大理石地板上,開始打瞌睡,塗蠟的木板和鐵筆從膝上跌落……轉瞬之間我又清醒過來,把木板和鐵筆抓在手裡──但是已經晚了,錯過了偷偷打瞌睡又不引起注意的時機。在黑色的眼暈下,老師的眼睛睜大了,雪白的鼻樑周圍出現了冷酷的傲慢之色。她打了個榧子,兩個高大的黑奴就朝我撲來,把我從教室裡拖了出去。如你所知,拖我這麼個大個子並不容易,他們儘量把我舉高,還是不能使我的肚子離開地面──實際上,我自己縮成了一團,吊在他們的手臂上,像小孩子坐滑梯那樣,把腿水平地向前伸去。就是這樣,腳還是會落在地下。這時我就縮著腿向前跑動,就如京劇的小丑在表演武大郎──這很有幾分滑稽。別的學生看了就笑起來。這些學生像我一樣,頭頂剃得禿光光,只在後腦上有撮頭髮和一條小辮子,只有一塊遮羞布繞在腰上──他們把我拖到高牆背後,四肢攤開,綁在四個鐵環上。此後我就呈X形站著,面對著一片沙漠和幾隻駱駝。
有一片陰影遮著我,隨著中午的臨近,這塊陰影會越來越小,直至不存在,滾燙的陽光會照在我身上。沙漠裡的風會把砂粒灌進我的口鼻。我的老師會從這裡經過,也許她會帶來一瓢水給我解渴,但她多半不會這麼仁慈。她會帶來一罐蜜糖,刷在我身上。此後螞蟻會從牆縫裡爬出來,雲集在我身上──但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有隻駱駝向我走來,把它的嘴伸向我的遮羞布。我想駱駝也缺鹽分,它對這條滿是汗漬的遮羞布會有興趣──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它是隻母駱駝……它把遮羞布吃掉了,繼續饒有興致地盯著我,於是我赤身裸體地面對著一隻母駱駝。字典上說,駱駝是論峰的。所以該寫:“我赤身裸體地面對著一峰母駱駝”,我壓低了嗓子對它說:去,去!找公駱駝玩去……這個故事發生在埃及托勒密王朝時期。我的老師是個希臘裔的貴人──她甚至可以是克利奧佩屈拉本人。如你所知,克利奧佩屈拉紅顏薄命,被一條毒蛇咬死了。寫這樣一個故事,不能說是不尊重老師。
第三章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就像在學校裡的習題課上。如你所知,學校裡有些重大課程設有習題課,把學生圈在教室裡做習題──對我來說,這門課叫作“四大力學”,一種不倫不類的大雜燴。老師還沒有資格講這樣的重大課程,但她總到習題課上來,坐在門口充當牢頭禁子的角色──坐在那裡搖頭晃腦地打瞌睡。我也來到習題課上,把溫熱的大手貼在臉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發現她搖晃得很有韻律。不時有同學走到她面前交作業,這時她就醒來,微笑著說道:做完了?謝謝你。總得等多數人把習題做完,這節課才能結束。所以她要謝謝每個交作業的人,但我總不在其中。每門課我都不交作業,習題分總是零蛋……老師在習題課上,扮演的正是辦公室裡頭頭的角色。
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