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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別人跟我們是不一樣的。原來我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鳳凰鄭說“哦,做工的”,短促竄揚卻在鼻腔形成一股壓抑的音調,像老鼠被截斷了尾巴的叫聲。我才知道我那番自以為是的話,不僅魯莽,對她是種冒犯,而且褻瀆。我爸說的畢竟不是真理。我爸是做工的。
風吹得我走一步退三步,它從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席捲過來,十面埋伏,已經沒有所謂風向可言。北半球在北緯二十四度的地方屬於信風帶,由於地球自轉的關係,由北向南吹的風便偏成了東北風,但因為地球表面不只有海洋,還有陸地有高山,夏天陸地熱海洋冷,冬天陸地冷海洋暖,地面吹的風隨著季節的不吾便也跟著改變,這種風就叫做“季風”。應該是這樣,地理課本上是這樣說的。而根據這個道理,現在在吹的風,應該是季風,但它完全沒有道理可循,一會兒由前面打來,一會兒又由後方撞來,然後左右包抄,再從地下反灌上來,再挾著浪似的雨,每走一步,我就覺得我好像是喝醉了酒在跳探戈。
才走了一小段路,雨傘就已經翻花,斷了四根傘骨。疾勁拍浪似的風和雨刮打在我臉上,好像被人連打了好幾個光。我試著想把翻斷的傘骨折拗回形,忙碌地撥弄著卻被風雨打得東倒西歪,腳步跟路身體顛仆,甚至連眼睛幾乎都張不開,跟著,後方猛不防衝來一股強勁的風,猖狂的推撞著我,而傘又被刮翻了,我抓著傘柄,連帶的也被刮起來。懸空被推了幾步,大概就要摔在地上,有人抓住我腦後的衣領將我拉了回去。
我根本沒辦法開口說話,只匆匆狼狽地回頭看一眼。是那個張浪平。他的情形比我好不到哪裡去,一隻傘只能勉強說是屍骨齊全,掛在他脖子上,而水從他臉上不斷滑下去,整個人像在溶化,像一具水溶性的模型。他那一“抓”,其實也是很吃力。我看他也是抵擋得很辛苦。
“快點!”他用吼的,催促我加快腳步。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我趕緊跟著他。他走在前頭帶路,偶爾回頭拉我一把,走兩步退一步的,十分鐘的路我想大概走了半小時才總算拗進了山坡口。
拐進了村子口,有山坡擋著,我總算鬆了口氣。但要爬到上坡,上頭還會有風。
“剛剛謝了。”我轉頭。進了村子,我就跟張浪平並排走著,他比我高半個頭,我必須略微仰頭。
“這裡每天都這樣嗎?”他沒有對我的道謝表示什麼,問得沒頭沒腦。
我知道他在問什麼,回得模稜兩可。“好像吧。”
“我們漁村就靠海邊,也沒這麼誇張。”他抹掉臉上的水珠,但雨一直打下來,怎麼抹也抹不幹。“差點就被風吹走了。”
“習慣就好,頂多像太空漫步。”我並不是在開玩笑。不管什麼事,習慣就好。
說話的時候,我跟張浪平已經走上了階梯,聚落家戶梯田也似的分佈,我們上坡在最上頭,而所謂下坡其實只是我們對底下人家的統稱,還分下一坡、下二坡,還有一個旁中坡。阿旺住在旁中坡,所以張浪平應該由階梯中段左向廣場再轉上另一邊山坡腳下的斜坡。我則沿著階梯穿過廣場一角,一直爬到最上頭。
“我往這裡。”爬到中段時,我朝上比個手勢,腳步沒停。
張浪平左轉走進廣場,我繼續往上走。好像在爬天梯。讓我想起一種生物叫螻蟻。
“於滿安——”爬了幾步,張浪平忽然叫住我。我自然地轉身回頭。
“我這裡有一本英文文法,你要不要?”
我沒想到,有一股輕微的錯愕。前面不遠有根電線杆,幽微的燈光照了跟沒照一樣。
“不用了。”我聽見自己這麼說。面無表情。
第四章
然後雨季就過去了。我開始等待,倒數計數,夏天快來到。夏天一來,便像徵某種結束,某種脫離,我不僅在等待,我想,也期待。
等啊等,沉默背後充滿騷動。
我的英語變得更差了,老是考不好。主詞動詞加受詞變化那麼簡單的束西,偏偏我就是搞不懂,面對英語,我完全變啞了。我也不再覺得鳳凰鄭說的那些細細碎碎的瑣事有趣,我第一欠發現她細碎的聲音原來是那麼尖銳。
“昨天我有個朋友帶她女兒到我家,”如常的,鳳凰鄭在上課前用她細碎的聲音說,“我切了兩塊蜂蜜蛋糕給我女兒和我朋友的女兒。我也沒有注意一塊大一塊小。結果我女兒竟然說:‘媽咪,這塊比較大的給妹妹。’我好驚訝,我女兒才四歲,就懂得‘孔融讓梨’。”她停頓一下,兩邊嘴角朝上勾了起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