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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傷了我的下人。”我聽到澤警告她:“妮達,到了我的地方便要遵守我的規矩。”
“OK。”她流媚地笑,而一轉臉之後,復又面無表情,她的無情在於真正的冷豔,整張臉石灰一樣白。
“你可否快樂?”偶爾,我問她。
“哦,寶貝。”她看我一眼:“入世後我們不談論塵世,難道這點道理澤都沒有教過你?”
原來如此,笙不是個好教師,而澤對我寬容多多,因此我竟從不明白本族的規矩。
“我喜歡旅行,倫敦、曼谷、布拉格到巴塞隆那,可惜所有的地方都一樣,人也一樣,還有修道士也一樣。”她腥紅的嘴唇抹了胭脂,我猜想沒有化妝的時候她一定青白如死屍模樣。
而且她不喜歡多話,整夜流連在城裡,酒吧餐館舞會城堡眾多場合之後,她說:“笙已經離開本城,我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也許他已帶著那女子遠走別處。”澤思索著,道:“他會去哪裡?”
“這與我無關,事情已經辦完,我也要走了。”
臨走前,她來吻我面頰,又去吻澤,說:“親愛的,好好管教你的寶貝,她還不太懂規矩。”
“這點也與你無關。”澤淡淡地,讓她碰個軟釘子。
“OK。”她無所謂,笑笑:“有空時請來威尼斯,艾蘭爾最近迷上中國文化,他很需要你的意見。”
這是一個微雨的晚上,我們與妮達揮手作別,轉過頭去時,她渾身俱是漆黑,直接與夜色渾為一體。我突然良心發現,對澤說:“謝謝你,澤,一直以來你待我太好。”
“那不算什麼。”他微笑:“朱姬,我們本可以更快樂,如果你願意放下那些多餘的憂慮,我們可以是本城最美滿的一對。”
咦?真的可以嗎?假裝的快樂?名不副實的情人?
可是生命這麼遙遙無期,姑且讓我沉淪下去,試一試,或許也有些快樂。
我們果然成了本城最貌美幸福的愛人,且慷慨體貼,擁有最好的城堡、最忠實的僕人與最得體的招待,我們的舞會永遠最光彩奪目,每一支舞曲後我與澤緊緊擁吻,對視如膠似漆,眾人的眼神因此含著讚美與嫉妒,其間,我想,或許也有不自知的幸福。
但還是慢慢地生了厭,日復一日的生活並不適應於漫長到無絕期的生命。
某日,我在舞會中看人激昂陳詞,一個據說來自波希米亞的小夥子,年輕、強健、衝動、醜陋,他站在椅子上憤憤說:“什麼是自由?諸位,不是免於政治壓力後便可獲得自由,從肉體到精神,一切佔有、窺視、強制性行為之後,在法國,連國王都不曾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所有的人哈哈大笑,掌聲稀里譁拉響了一室,而我卻懷疑是否有人真正聽懂了他的話。
於是我單獨約他到小客廳喝茶,以一種主人欣賞的角度,恭維他,差最美的女僕娜塔立在他身旁邊。
他興奮得臉也發紅,捏著來自中國的精緻骨瓷茶具,啜一口,說:“謝謝你。”
“你珍視自由,因此你絕不會為政府做事?”我問他:“年輕人,你平時依靠什麼維生?”
“我寫作,用文字表達我的渴望與激情。”他欠欠身:“如果生命中沒有文字與紙筆,將會多麼空洞黯淡。在我書寫時,一無所懼,甚麼都可以,我的生命因此而光采榮耀。”
書寫與作家?聽上去不錯,我微笑,示意娜塔倒茶,作家坦然受之,動作已比剛才舒展許多。
“除去寫作時間呢?你還做什麼?”
“我參加遊行、演講,有許多東西可以表達,感動與熱情,一切都可以與大眾分享。”
“那麼對於謊言你有什麼看法?”我說,舔了舔唇,有一絲等待滋味。
“那是一種罪行,也是自由最庸俗最淫褻的敵人。”他激動無比,立起來,不小心打翻茶具,馬上又表情惶惶:“哦,真是對不起。”
“沒什麼。”我揮揮手,一切答案已經得到,破碎的不止是茶具,連他本人也變得無意義。
“先生,我很忙,恕不奉陪了。”站起來,笑一笑,娜塔撿起骨瓷碎片。
“呃。”他呆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哪一句話說錯,我究竟為什麼突然失了興趣。
事後,我同澤說,全是騙子,自欺欺人的傢伙,他書寫、遊行、演講,根本只是在發洩情緒,或者說,他要滿足自己的才華虛榮,你看,他甚至還不明白自己所說的自由是什麼。
“你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