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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行的新屋坐落在振富老宅的屋後,是四間屋的格局,三間正堂屋,一間西偏屋,靠東牆是兩小間鍋屋,西南角是豬圈兼茅房,連同院牆,均是用石頭壘砌而成的,屋頂都是乾紅草苫頂。整個院落安置得方方正正清清涼涼的,任誰見了,都豎大拇指,贊振富治家有方,家境殷實,是大戶人家的氣派。
新屋也是明晃晃亮堂堂的。堂屋的三間中,東兩間是通屋,西一間是暗房。
進門就是嶄新的八仙桌,靠東牆排著一對棗紅色的大木箱,兩隻大鐵鎖掛在鎖鼻兒上,引得人們不住地猜測裡面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正面北牆上懸掛著毛主席像,四周的牆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年畫。屋頂又用報紙糊了個頂棚,這是杏花村從沒有過的新鮮玩意兒,惹得滿屋子人伸長了脖子往上瞅,直到仰酸了脖頸子為止,還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嘖嘖”地直吧嗒嘴兒。更有幾個半大孩子滿屋裡竄兒,指點著頂棚報紙上的畫,貪玩著找畫面的遊戲。
西一間擋著一道隔牆,有一個布簾門貫通了東西屋子。對著門就是一張寬大的棗紅色木床,就是同時睡上三個人,也不會擔心你擠了我,我壓了你。床體用一個大紅花床面遮蓋著,上面垛了四床嶄新的花被子。喜床上方用紅蘆蓆罩著,席子的中央用深紅色蘆葦編出個大大的紅雙喜字。銀行的妹妹掛兒是個心靈手巧的閨女,又用白細線鉤了幾塊布件,剛巧圍在喜床靠裡的三面,愈發顯出了喜房的整潔與喜慶來。
新娘子香草是在上午九點多鐘才趕到的,比振書查好的時辰差了一個多小時。這也不能怪香草家,畢竟這路途太遠了些,而且還是十多里的山路。
新娘子出嫁,打出了孃家的門檻兒,這腳就不能粘路上的土,不管多遠的路,要直達婆家,一腳踩住的必須是婆家的地兒。不的話,就不吉利,主著日後要有改嫁的危險。因此,香草是被孃家人一路替換著用小推車推來的。
這山路又難走,累得幾個人直喊腰桿子疼腿肚子轉筋兒。
起初,振富很生氣,主要是與親家弄擰兒了,所有不順心的事不分青紅皂白一股腦兒地往對方身上推,嫌新娘子送晚了,誤了大好吉辰。待一看到娶進門的兒媳婦,振富也暗自吃驚。自己活這麼大歲數了,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兒。就想,要早知兒媳婦長得這樣俊,那老摳鬼兒即使再提些無禮霸道的要求,也是值哩。他也替銀行高興,窩窩囊囊個臭小子,還有這樣的豔福,真是老李家哪輩老祖給修下的福分,讓銀行攤上哩。這樣想著,鼓鼓的一肚子氣也就不知不覺地消了。
這新娘子到了新屋門前,先不能下車,要等著添銅盆,就是把一隻從孃家帶來的新盆放在新娘的腳底下,叫婆家往裡添錢。銅盆要連添三次,意為小倆口兒日後的生活越過越富有。
此時的振富一改前些日子的火暴脾氣,竟順順當當地任由陪嫁的人擺弄,臉上掛著喜滋滋兒的笑容,叫豁牙子和銀行白白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兒。
添完銅盆,由銀行把香草抱進了院裡,舉行拜天地拜公婆的儀式。儀式完成後,再由銀行把香草抱上新床,豁牙子端來一碗麵條讓香草吃了,意思是新娘子從此在婆家長長遠遠地過日月,這過門兒的禮節也就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請孃家人和同村隨喜的人到席面上就座喝茶吃酒,大宴賓客酬謝。
因為人多,振富擺的是流水席,就是吃完一撥兒走一撥兒,候席的人再抓緊跟上重新開席。
送新娘子來的孃家人為大客,要頭一撥兒先開席。男客由酸杏、茂林等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作陪。女客則由木琴陪著,因了先前陪同去相親的是雪娥、蘭香和喜桂媳婦滿月,也就一齊邀了來作陪。待把大客伺候好,並送出了村子,下邊才接上了村人的席面。立時,四季、四喜、茂生、茂山和喜桂等幫忙跑堂送菜的人如流水般穿梭不停。
今天掌大廚的是四方,他被振富專門從飯店叫了回來,領了一群打雜兒摘菜燒火的婦女,負責整個喜宴的蒸炒烹炸事務。
大冷天裡,振富家的鍋屋裡熱得像蒸籠。四方只穿了件汗衫,肩上搭了件毛巾,肥胖的肩膀額頭上層層不斷地滲出豆大的汗珠子。他不時地用毛巾擦抹著汗,還叫人找來個破蒲扇插在後背的腰帶上,偷空兒就拽出來猛扇幾下,再插回原處。
有人取笑道,四方是偷吃好東西吃多咧,攢足了肥膘兒。要是與圈裡的肥豬躺一塊兒,一準兒分不清哪兒是豬頭,哪兒是人腚哦。
有人回道,別人能不能分清倒不要緊兒,就怕金蓮弄差兒嘍,見天兒摟著肥豬睡可咋兒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