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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廖夫卡,喜歡空氣。他臥於床上,呼吸著空氣,打著盹,與空氣合奏出音響。他心滿意足,心緒很好,這種心緒一直保持到他父親的暖炕上響起了窸窣細聲和吱吱嘎嘎的聲音。這時小夥子睜開眼睛,豎直耳朵傾聽。克里克老爹像只從洞中出來嗅聽動靜的耗子,抬起了頭,從暖炕上爬了下來。他從枕頭下面掏出一個錢袋,把一雙靴子搭在肩上。廖夫卡讓他出去,因為這條老狗還能跑到哪裡去?老頭兒躡手躡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走到貨運馬車前,把頭探進馬廄,對馬一聲呼哨,於是馬走攏來,想用馬臉去摩挲門德爾的腦袋。繁星閃爍、空氣清幽、萬籟無聲的夜籠罩著院場。
“噓——噓——噓,”廖夫卡把一根手指按在唇上,別尼亞從院場的另一頭悄沒聲兒地走出,也把一根手指按在唇上。老爸用口哨聲像召集小孩子那樣把馬匹召集攏來,然後穿過一輛輛平板車,竄到了大門下邊。
日薄西山(5)
“阿尼西姆,”他壓低聲音喊道,敲著掃院子住處的小窗,“阿尼西姆,我的好心人,給我把大門開啟。”
阿尼西姆從他那亂得像草堆一樣的住處走了出來。
“老主子,”他說,“請您行行善,別逼我這個普普通通的人去幹這種醜事。主子,您去歇著吧……”
“你給我開啟大門,”老爹把聲音壓得更低,“我明白該怎麼謝你,阿尼西姆,我的好心人……”
“阿尼西姆,回屋去,”這時別尼亞走到了掃院子的屋前,說道,同時把一隻手搭在他老爸肩上。於是阿尼西姆看到就在他眼前屠猶者門德爾的臉色刷的一下白得像紙一樣,他連忙扭開頭去,不忍看到他老主子的這種臉色。
“親愛的,別尼亞,別揍我,”老克裡克慌忙往後退去,說,“什麼時候你的父親才能活到頭,不再受苦受難……”
“啊,你這個卑鄙的父親,”別尼亞說,“您怎麼能說出您剛才說的話?”
“我能!”門德爾吼道,用拳頭捶打自己的頭。“親愛的別尼亞,我能!”他使出渾身的力氣吼道,身子開始搖晃,像發癲病似的。“瞧,我周圍這個院場,我半世人生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它,這個院場,看到我是我子女的父親,是我妻子的丈夫,是我馬匹的主人。它看到我出人頭地,看到我有二十匹牡馬和十二輛包鐵皮的平板車。它看到我的兩條腿從不彎曲,就像柱子一樣,而我的手臂是凶神惡煞的手臂。而現在,親愛的兒子們,給我開啟大門吧,讓我今天如一次願吧,讓我離開這個見到過我許許多多事的院子吧……”
“老爸,”別尼亞回答說,沒有抬起眼睛,“回您妻子那兒去吧。”
然而用不著他回到她那兒,回到戈羅勃奇克太太那兒去了。她自己飛奔到大門口,在地上打著滾,凌空蹬著踹著她那雙老婆子的蠟黃的腳。
“啊呀,”她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哭叫,“屠猶者門德爾和我的兒子們,我的小孽種們……你們都把我折騰成什麼樣了,小孽種們,你們把我的頭髮,我的身體都作踐成什麼樣了,我的牙齒都上哪裡去了,我的青春上哪裡去了……”
老婆子尖嚎著,把襯衫從自己肩膀上扯了下來,站起身子,在原地打著轉,活像一條要咬自己的狗。她又是抓兒子們的臉,又是吻兒子們的臉,又是揪他們的脖子。
“你這個老賊,”戈羅勃奇克太太嚎叫著,圍著丈夫又是跳,又是蹦,扭他的小鬍子,拔他的小鬍子,“老賊,我的老不死的門德爾……”
街坊鄰居全給她的哭叫聲驚醒了,全院場的人都跑到了大門口,光屁股的孩子拼命吹哨子。莫爾達萬卡全湧來看熱鬧。而別尼亞·克里克由於出了這麼大的醜,大夥兒都目睹他的頭髮一下子全白了,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對“新婚夫妻”趕回“洞房”。他用棍子驅散人群,將人們趕至大門口,可他的小弟弟廖夫卡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把他當棵梨樹那樣使勁搖晃。
“別尼亞,”他說,“我們這是虐待老頭兒……我直想哭,別尼亞……”
“你想哭,”別尼亞回答說,隨即含滿一嘴口水,朝廖夫卡的臉啐去。“啊,卑鄙的兄弟,”他低聲說,“沒出息的東西,給我鬆手,別礙手礙腳。”
於是廖夫卡放下手,不再礙手礙腳。小夥子當晚睡在馬廄裡,天亮後就從家裡消失了。別人門前馬路上的塵土和別人窗前的天竺葵給他帶來快活。小夥子丈量著痛苦的道路,出走了兩個晝夜後,於第三天上回到家裡,看到了克里克家房子上那塊光華四射的天藍色招牌。藍招牌使他的心為之一熱,而絲絨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