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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了,咱們工人什麼時候跟政府有過二心?就是文化大革命工人們也沒造過反,也沒想奪過權呀。1967、1968年那會兒,廠裡死了那麼多工人,還不都是為了保衛毛主席,為了保衛共產黨!我對他們說了,李高成他不是共產黨的市長嗎?他這個市長能不歸共產黨管嗎?這麼大的一個工廠他都不管,那共產黨還要他這個市長幹什麼?衝著1989年春夏那會兒他在廠門口說的那番話,李市長會是你們說的那種人嗎?我1939年就到了這個廠子,什麼樣的事情沒經過,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我要是看人看得走了眼,這輩子不就白活了……”
王英烈就這麼沒完沒了地說著,要不是他的女兒跑過來打斷了他,誰也不知道他要說到什麼時候才能打住。
王英烈五十來歲就死了老伴,一直沒有續娶。如今他跟女兒女婿住在一起,跟女兒女婿在一起的還有他最小的,也已經二十七八了的外孫和外孫媳婦。再加上一個重孫、一個重外孫,一家七口四代人,住在一個兩室一廳的單元房裡。說是兩室一廳,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廳可以接待客人,中間這個六七平米的廳里居然放著一張雙人床!老人每天就跟重孫唾在這個不足七平米的客廳裡!
廚房同樣很小,根本擺不下一張飯桌。所以一家人吃飯時,就得支起那張摺疊飯桌,然後一半人坐在床上,一半人坐在凳子上,才勉強能吃了飯。而來了客人,也一樣得坐在床上,否則連站也沒站的地方。
這就是一個四世同堂的家,這就是在這個廠子裡幹了將近五十年的一個老工人的家。
看著王英烈一拐一拐瘸著腿的樣子,李高成感到一陣揪心般的疼痛。
老人的這條腿,是當年為了保住這個紡織廠而丟掉的。
解放前夕,國民黨的部隊撤退時奉命炸掉這個工廠。整整一個團的兵力,幾十挺機槍支在那裡,把全廠的工人逼在工廠大門外。
幾十噸的炸藥,分放在工廠車間裡最要害的地方,被一根引爆線連在一起。
時間一分一秒的消失,引爆的時間越來越近。
王英烈,這個當時還不是黨員的普普通通的工人,跟廠裡的另外八名共產黨員,肩負著保衛這個工廠的重任。在其他工人的掩護下,他們潛伏在放滿了炸藥的幾個車間裡。
事後王英烈才對人說,他當時根本沒想到抱在懷裡的東西就是那個比地雷還要可怕的引爆器。他們炸掉工廠的時間定在下午6點整,而他拿著的那塊老懷錶幾乎慢了有3分鐘!他說他當時根本就看不懂懷錶,只知道不能超過最下邊那個“6”字。他更不知道,如果要是他手裡的這個東西爆炸了,整個工廠也就全完了。
其實這個東西剛開始並不是在他手裡,是在事後他才知道的廠裡地下黨支部書記的一位年輕工人手裡。
離爆炸時間就只剩下幾分鐘了,他們都以為國民黨部隊肯定撤走了,哪想到那個年輕人剛一站起來,就被一梭子機槍子彈給掃倒了。
那個年輕人臨死前給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快,快……快把這東西扔出廠外去……”
王英烈抱起那東西就拼命地往外跑,他說他當時根本就沒聽到機槍聲,也根本沒有感到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跑呀跑呀,一直跑到那道護廠溝旁,使勁一扔,眼前一亮,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其實他那條腿並不是被炸傷的,而是被機槍掃斷的。
事後他才知道,那一次執行任務的9個人中,活下來的只有他一個。
隨後他入了黨。因為他這條殘腿,在以後的這幾十年裡,他一直給廠裡守大門。
他守大門一直守到七十多歲,其實他63歲就退了休。守大門完全是義務,而只要他在,任何屬於廠裡的東西,就別想從大門口被偷出去。
1992年,公司領導終於讓他離開了大門。一來說他老了,身體不行了;二來說他腦子也不清楚了,動不動就出事。
“……胡說八道,全是胡說八道呀!”老人一提起這事來,就總是氣得滿臉紫青、渾身發抖,“李市長,你看看我老不老?你再看看我腦子清楚不清楚!他們不讓我再看大門,是因為他們心裡有鬼,他們幹了鬼事呀。李市長,今天你來啦,我就全說給你,我就把他們的鬼事全都給你抖出來。孩子們都不讓我說,說這些事情是你能管得了的嗎?我實在是老啦,跑不動啦,這個廠子是咱們用命換來的呀,要是臨閉眼前我不把這些事說出來,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氣,真的咽不下這口氣呀……”
王英烈說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