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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說這一簍子雞蛋讓他們這麼多天全都白乾了,眼看就要過年了,這日子還過不過了。過一輩子了,還真沒見老頭子這麼哭過……”
範秀枝仍然是那樣毫無感情、毫無表情地說著,然而那一雙佈滿雲翳的渾濁的眼裡,眼淚卻一顆一顆地滴了下來。
原明亮悄悄地轉過臉去,使勁地在自己的臉上抹著,郭副市長的眼裡也止不住地湧出兩行淚水。
還需要再說什麼呢?還能再說什麼呢?面對著這樣的一個老勞模的晚年,你還能說出什麼!
李高成最終也沒說出自己究竟是誰,他覺得他說不出口,真的說不出口。
“老人家,馬上就要過年了,家裡要是有什麼困難,就提出來,市裡一定會盡力解決的。市裡這次派我們來,就帶了救濟糧和救濟款,像你家裡這種情況是完全符合救濟條件的。”郭副市長很真誠也很動感情地說道。
“不用!”範秀枝用很硬朗的口氣一口拒絕了郭副市長的話,“有甚困難?家裡這麼多能幹活的人,能有甚困難!比起文化大革命、1960年那會兒,這算個甚困難。廠裡比咱困難的人家多的是,要是連咱這樣的家庭也救濟,那得救濟多少人呀。再說,咱還不是個政府樹起的模範麼,當了一輩子模範,到了這會兒了倒還要國家和政府來救濟,那不是遭人笑話麼?要讓別人知道了,那還不是給國家給政府丟臉。前些日子我就給原廠長說過,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這個家就不要救濟。我給家裡人也說了,人不能忘本,我這條命可是共產黨給的,當年是解放軍從我餓死的娘懷裡把我抱出來的,想想我怎麼能要共產黨的救濟……”
一番話又把裡裡外外的人說得掉了眼淚。李高成強忍著,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往外流。末了,李高成問道:
“老人家,你就沒有別的什麼要求嗎?像你的眼睛,市裡可以出藥費給你治好的,這種病花不了多少錢的。”
“人老眼花,再看又能好到哪兒去。唉,要說要求……”範秀枝想了好半天終於說道,“既然你們問有什麼要求,那也不怕你們笑話,就讓我給政府提一個吧。”
老人一邊說,一邊摸摸索索地從床下的一個箱子裡拿出一張單子來,然後顫巍巍地遞給了李高成。
李高成看了好半天,才看明白這原來是一張購書單。
範秀枝同志:
您的事蹟和照片已編入《中華勞模大典》,這是您及您全家人的光榮,
首先請接受我們向您及全家表示衷心的祝賀!
您為黨和人民的事業默默工作無私奉獻,您的功績祖國人民將永遠不
會忘記!載入史冊啟迪後人,是人生之輝煌和榮耀,也是您及您全家人心
血和汗水的結晶!
望您接到通知後,按照預訂匯款通知,請您儘快寄來書款,以便您珍
藏留念。
如有困難,可同單位領導聯絡給予報銷。
這個要求再簡單不過了,範秀枝拿不出這筆不到百元的書款來,希望能讓單位給她報銷了。
老人家說,她一輩子獲過近百次獎,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讓兒孫們把這些都給忘了。等到有朝一日她不在世了,後輩們一看到這本書時,還知道他們的前輩裡頭,曾有過這麼一個女人沒給他們丟過臉。就算這個廠子垮了,毀了,後輩人也清楚不是垮在咱手裡,毀在咱手裡的……
李高成把一張一百元的鈔票放下走出來時,眼裡的淚水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流。
77歲的老工人王英烈,身板硬朗得沒人會相信他已經是個近80歲的老人,更沒人相信他是一個缺一條腿的殘疾人。
眼不花、耳不聾,鶴髮童顏、聲如洪鐘,雖然腰有些佝僂了,但個子仍然比李高成高出一個頭還多。他一眼就認出了李高成,然後一拐一拐地撲上來,一把握住李高成的手,好久好久也不肯放下來。
“李市長,李市長,公司成了這個樣子,政府一定得認真管管,一定得認真管管呀……”老人就像個孩子一樣,見了李高成第一句話就這麼又哭又嚷地說道,“大夥整天盼呀盼呀,說這麼大的公司國家還會不管嗎?可盼來盼去,就是盼不來你們,就是盼不來你們呀。後來大夥就說了,如今的李市長,可不是早些年的李廠長啦,人心是會變的呀。人家這會兒怎麼還會想著你這麼一個公司,這會兒靠的是市場,誰還靠你們工人呀。我不相信,我死也不相信,別說咱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就是資本主義國家也不能不靠工人呀。共產黨的天下,不就是靠著工人農民撐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