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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兒 3(3)

“以前見過嗎?”她問塞絲,“我敢說你從來沒見過。”

“就算見過我也不認識。什麼樣兒,天鵝絨?”

愛彌的目光拖過塞絲的臉,好像她絕不會向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透露這麼機密的資訊似的。

“他們叫你什麼?”她問道。

即便離開“甜蜜之家”再遠,也沒有必要向見到的第一個人說出真名實姓。“露,”塞絲說,“他們叫我露。”

“這麼說吧,露,天鵝絨就像初生的世界。乾淨,新鮮,而且光滑極了。我見過的天鵝絨是棕色的,可在波士頓什麼顏色的都有。胭脂。就是紅的意思,可你在說天鵝絨的時候得說‘胭脂’。”她抬頭望望天,然後,好像已經為與波士頓無關的事情浪費太多的時間了,她抬起腳,道:“我得走了。”

她在樹叢中擇徑而行,又回頭向塞絲喊道:“你想怎麼辦,就躺在那兒下崽嗎?”

“我起不來了。”塞絲說。

“什麼?”她站住了,轉身去聽。

“我說我起不來了。”

愛彌舉起胳膊,橫在鼻樑上面,慢慢走回塞絲躺著的地方。“那邊有間房子。”她說。

“房子?”

“呣———我路過的。不是一般的住人的房子。算個披屋①吧。”

“有多遠?”

“有區別嗎?你若是在這兒過夜,蛇會來咬你的。”

“它愛來就來吧。我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走路了;上帝可憐我,小姐,我根本爬不動。”

“你當然行,露。來吧。”愛彌說道,然後甩了甩夠五個腦袋用的頭髮,朝小道走去。

於是塞絲爬著,愛彌在旁邊走;如果她想歇會兒,愛彌也停下來,再說一點波士頓、天鵝絨和好吃的東西。她的聲音好像一個十六歲的男孩子,說呀說呀說個不停,那隻小羚羊就一直安靜地吃草。在塞絲痛苦地爬向棚屋的整個過程中,它一下都沒動。

她們到達的時候,塞絲已經體無完膚,只有包頭髮的布沒被碰壞。她血淋淋的膝蓋以下根本沒有知覺;她的乳房成了兩個插滿縫衣針的軟墊。是那充滿天鵝絨、波士頓和好吃的東西的聲音一直激勵著她,使她覺得,她到底並不僅僅是那個六個月嬰兒彌留之際的爬行的墓地。

披屋裡滿是樹葉,愛彌把它們堆成一堆,讓塞絲躺上去;然後她找來幾塊石頭,又鋪上些樹葉給塞絲墊腳,一邊說道:“我知道有一個女人,讓人把腫得不像樣的兩隻腳給截掉了。”她裝成鋸東西的樣子,用手掌在塞絲的腳踝上比畫:“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我以前身量挺好的。胳膊什麼的,都挺好看。你想不到,是吧?那是他們把我關進地窖之前。那回我在比佛河上釣魚來著。比佛河裡的鯰魚像雞肉一樣好吃。我正在那兒釣魚呢,一個黑鬼從我身邊漂了過去。我不喜歡淹死的人,你呢?你的腳讓我又想起了他。全都腫起來了。”

然後她來了個絕活兒:提起塞絲的腿腳按摩,疼得她哭出了鹹澀的眼淚。“現在該疼了,”愛彌說,“所有死的東西活過來時都會疼的。”

永恆的真理,丹芙想道。也許用袖子繞著媽媽腰身的白裙子是痛苦的。倘若如此,這可能意味著那小鬼魂有計劃。她開啟門,這時塞絲正要離開起居室。

“我看見一條白裙子摟著你。”丹芙說。

“白的?也許是我的睡裙。給我形容一下。”

“有個高領。一大堆釦子從背上扣下來。”

“釦子。那麼說,不是我的睡裙。我的衣裳都不帶扣子。”

“貝比奶奶有嗎?”

塞絲搖搖頭。“她扣不上釦子。連鞋帶都系不上。還有什麼?”

“後面有個鼓包。在屁股上。”

“裙撐?有個裙撐?”

“我不知道那叫什麼。”

“有點掐腰嗎?就在後腰下邊?”

“呃,對。”

“一個闊太太的裙子。綢子的?”

“好像是棉布的。”

“可能是萊爾線。白棉萊爾線。你說它摟著我?怎麼回事?”

“像你。它看上去就像是你。你禱告時就跪在你旁邊。它的胳膊繞著你的腰。”

“啊,我的天。”

“你為什麼禱告,太太?”

“不為什麼。我已經不再禱告了。我只是說話。”

“那你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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