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夏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九
村裡的人說:白大年就是個山混子。他年輕時打跑了媳婦,聽說弟媳婦中秋的老婆在崖裡摔死也與他有關。這人去很遠的山裡找過打跑的老婆,聽說遇見了紅毛野人,野人也是山混子——在山裡混了幾千年,混成山精了。這野人把白大年捉去,給他腦殼裡安了根山混子筋。這就讓村裡遭了罪。他用他爹的老槍打過家雞,用撓鉤鉤人家的臘肉——聽說與鬼脫嶺的小哥哥們一起在山洞裡燒過臘肉吃。前兩年,又不知在哪兒遇見了山精,回來就要給政府獻寶,說可以獎賞女人。這傢伙捉過九香蟲、綠臭蛙,還聽說逮到過麒麟、雙頭蛇、太歲。後來,獵人峰上的一個老郎中把他綁著,給他腦殼裡下了一根筋,說是山混子筋,給村裡人看過,白呲呲的,一拃多長,鐵絲那麼粗。這根筋被村長拿著說裝在白大年的檔案袋裡了——村長那兒據說每個人都有個檔案袋子。抽了筋的白大年老實了幾天,但近來因頻繁的豬害又有山混子筋長回大腦的跡象。可這一下,他爹的槍就像是長了眼一樣的,就像是天意,把他的腦筋打壞了,腦殼裡鑽進去不少鐵砂子,估計打斷了山混筋。只是,也把一雙好腿給打斷了。
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一章 紅喪(14)
不能去醫院。沒錢醫治。白雲坳子的人又不是國家幹部,不能吃公費醫療。在今年之前,縣城的醫生從來也沒聽說有個白雲坳的。白雲坳的人從不去醫院。今年三番五次往醫院跑,有死的,有傷的,傷得還挺怪挺稀奇哩。
白秀的老伴白娘子因為記性不好,去給豬餵食時,見豬圈裡爬著個人,與豬爭食,就記不起是誰,高興地說:
“豬下了個人崽!”
見沒人理,就細看那人。母豬失了一群崽,變得很煩亂,有個人去嘬它的奶子,它就用嘴拱咬這人。白娘子把這人從豬胯里拉出來問:
“你是哪個?阿彌陀佛!”
白大年望著他娘,頭打壞了,說不出話來,只是像豬一樣哼哼。
他娘又問:
“你吃的啥哩?”
白大年又哼哼。
白娘子看著看著就認出了是自己的大兒子,丟下豬食瓢就大喊:
“死老頭子,還不快去請郎中!”
白中秋白椿都說不清這事。村裡人更說不清。說反正老天長眼把大年給打壞了,成了廢人,救活也是個廢人。白秀遲疑著沒請,老伴白娘子就鬧了,就與他大吵,兩人在房間裡打了起來,白娘子又踢又咬。白椿就急了,給兩位老人勸架,就給白娘子說:
“奶奶別咬了,我去請。”
這白椿就去了山裡找郎中,就是給白大年摘山混子筋的那個,也是給白秀年輕時治過泥肺的那個。
白秀的泥肺是在洪湖染的。
很古老的一九三一年,那時的白秀還是個百事不曉的少年,還叫戢秀,在鄂西北房縣戢家灣給大地主崔咬精放牛。有一天他舅舅楊奪水從縣裡揹回了一塊“房縣戢家灣蘇維埃政府”的牌子,就成了楊主席。他舅說:“秀娃,你革命嗎?”於是秀娃就革命了。這革命就是去洪湖,蘇維埃的幹部只有十來人,要多湊幾個,楊奪水就打上了外甥的主意,還誘惑說:“等從洪湖回來,楊丫兒就大了,你與她成親。”楊丫兒是舅舅的女兒,才四五歲,拖著一掛鼻涕,胸前的油膩閃閃發光。這戢秀也沒想什麼,就被攛掇出征前夜殺了崔咬精,割了他的頭系在褲帶上,跟舅舅楊奪水走了。
走到神農架,要翻越一架又一架大山,那是一個半年都在風雪中的世界,當年的雪可大了,樹可多了,獸可惡了。濃林如墨,鳥飛難通。到了山上,山上下的不是雪,全是冰霰子,像石頭一樣,砸得人頭上大包小癤。最可怕的是當地的“扒狗子”,就是神農架獨有的老豺,前腿短,後腿長,身子小巧,專門掏肛然後鑽進野牲口和人的肚子裡去,把裡面的內臟吃空。這種獸就跟螞蟥一樣,只要粘到你身上就下不來了。還碰見土匪、杆子隊和國民黨擋道。戢家灣革命小分隊就與大部隊打散了,迷路了。在山裡轉了幾天,舅舅楊奪水的一隻手齊嶄嶄地讓老虎啃了,小鷂子王品貴讓扒狗子掏了肛——他一個人去林子里拉屎,粘上了那惡獸,肛掏了,腸子流了一地,小鷂子王品貴用草塞住肛門還隨隊伍走了兩天。無數的扒狗子在地上跟著他們,無數的夜鴉子在天上跟著他們。只等扒狗子吃空他們,夜鴉子就要來啄他們的殘肢斷掌了。這些生人的氣味一聞就能聞出來,連禽獸都欺生吶!“同志們,戢家灣的革命戰士們,我們一定要衝出神農架,要走到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