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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上疊成一堆堆。瑪麗雅姆看到商人把雪從商店門前鏟開。一群男孩追逐著一隻黑色的狗。他們使勁地朝這輛公共汽車揮舞手臂。瑪麗雅姆側眼去看拉希德。他的雙眼緊閉。他沒有在哼曲子。瑪麗雅姆把頭靠在椅背上,也閉上了雙眼。她想脫掉那雙冰冷的襪子,想脫掉那刺痛她面板的溼透了的毛衣。她想離開這輛公共汽車。
回家之後,她躺在沙發上,拉希德給她蓋上被子,但是他的動作很生硬,敷衍了事。
“這他媽算什麼狗屁回答啊?”他又說,“那是毛拉才會說的話。我既然付了診療費,就希望醫生給一個更好的回答,而不是說什麼‘真主的意願’。”
瑪麗雅姆在被子下面屈起雙膝,說他應該休息一下。
“真主的意願。”他慢慢地說。
他一整天都坐在他的房間裡面吸菸。
瑪麗雅姆躺在沙發上,雙手塞在膝蓋之下,看著窗外的雪花旋轉著、飛舞著。她想起了娜娜曾經對她說過,每一片雪花都是人世間某個悲哀的女人嘆出的一口氣。她還說所有這些嘆息飄到天上,聚成了雲層,然後變成細小的雪花,寂靜地飄落在地面的人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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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讓人想起像我們這樣的女人要承受多少苦難,她當時說,我們多麼安靜地忍受一切降臨在我們身上的災難。
燦爛千陽 第十四章(1)
悲哀的延續出乎瑪麗雅姆的意料。她一想到工具屋中那張未完工的嬰兒床或者拉希德衣櫃中那件羊皮外套,就忍不住悲從中來。那個胎兒彷彿活了過來,她能聽到它的聲音,能聽見它飢餓的哼哼聲,聽到它在咯咯笑,聽到它在牙牙學語。她甚至還覺得它在吮吸她的Ru房。這悲哀讓她身心皆疲,顛三倒四。為了一個未曾見過的生靈,瑪麗雅姆竟然會如此晝思夜想,神魂俱碎,這讓她自己也大吃一驚。
然後,有那麼一段日子,瑪麗雅姆心中這種淒涼的感覺似乎有所消退了。在這些日子中,她不再一想到要重新過上先前的生活就覺得渾身無力,而且也無需再作半天思想鬥爭才能掙扎著下床,才能做禱告,才能洗衣服,才能給拉希德做飯。
瑪麗雅姆害怕出門。突然之間,她妒忌鄰里那些女人,妒忌她們有那麼多小孩。有的生了七八個,卻不知道她們有多麼幸運;她們的孩子得蒙受多少恩寵,才能在她們的子宮中茁壯成長,才能活著在她們的懷抱中蠕動,吮吸她們的Ru房。她們並沒有流產,並沒有將這些孩子混在香皂水和陌生人身體的汙垢之中衝下公共浴室的下水道。每當聽到她們說出兒子做錯事、女兒太懶惰之類的抱怨,瑪麗雅姆便忍不住憎恨她們。
她腦海中有個聲音好意地安慰她,結果卻適得其反。
你還會再懷上孩子的,如果安拉允許的話。你還年輕。你肯定還會有很多其他機會。
但瑪麗雅姆的悲哀並非沒有物件,或者無所指向。瑪麗雅姆的悲哀是為了這個嬰兒,這個特定的孩子,這個曾讓她如此快樂的胎兒。
在一些時日中,她相信這個孩子不會受到真主的保佑,她相信這是報應,懲罰她對娜娜做過的事。難道將繩索套上她母親脖子的,不正是她本人嗎?忤逆的女兒不配當母親,這是罪有應得的報應。她時不時做夢,夢見娜娜體內的妖怪在夜晚溜進她的房間,它的爪子伸進她的子宮,竊走她的孩子。在這些夢境中,娜娜高興地咯咯笑,還為自己辯護。
在另外一些日子裡,瑪麗雅姆怒火攻心。這全都怪拉希德過早的慶祝。這全都因為他那愚蠢的信念,以為她懷著的是一個男孩。幹嘛急著給孩子起名呢。把真主的賞賜視為理所當然。這全都怪他,讓她去公共浴室。導致發生這種事情的,正是那兒的某些東西:蒸汽、髒水、香皂。不。不怪拉希德。應該怪她自己。她為自己睡覺的姿勢不對、為自己吃了太辣的食物、為自己沒有吃足夠多的水果、為自己喝了太多的茶而自責不已。
這是真主的錯,因為他如此擺佈她的命運。這全都怪真主,沒有把他賞賜給許多其他女人的東西也賞賜給她。用他知道會給她帶來最大快樂的東西在她面前搖搖晃晃地引誘她,卻又將其取走。
但是她腦海中迴盪著的所有這些怪罪、所有這些指責全都沒有帶來什麼幫助。這些念頭褻瀆了真主。安拉並不惡毒。他並不是卑鄙的真主。法蘇拉赫毛拉的話在她腦裡低響:他掌管人間,他主宰萬物,他創造了死與生,得到他的考驗是你的光榮。
瑪麗雅姆心中誠惶誠恐,屈膝跪下,為這些念頭祈禱安拉的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