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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木板。他看到她,把嘴角叼著的一枚鐵釘拿下。
“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他到時會需要一張嬰兒床。我本來想做好再給你看。”
瑪麗雅姆希望他別這樣,板上釘釘地認為肚子裡的胎兒是個男嬰。懷上了孩子雖然讓她很高興,但他的期望卻令她不堪重負。昨天,拉希德跑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拿著一件男孩穿的羊皮冬大衣,大衣裡面縫著柔軟的綿羊皮,衣袖上還有用很好的紅色、黃|色絲線繡成的圖案。
拉希德舉起一塊狹窄的長木板。他一邊把它從中間鋸開,一邊說有點擔心樓梯。“等他大到能爬樓梯的時候,我們肯定要對樓梯進行改建的。”爐子也讓他擔心,他說。餐刀和叉子必須放在孩子拿不到的地方。“你必須小心再小心。男孩子都是搗蛋鬼。”
瑪麗雅姆拉緊了身上的披肩,以抵禦徹骨的寒冷。
隔日早上,拉希德說他打算請幾個朋友過來吃頓晚飯,慶祝一下。瑪麗雅姆一整個早上都在洗小扁豆和淘米。她切開茄子,準備做涼拌茄子;還做了韭菜牛肉餅。她拖了地板,拍打了窗簾,不顧外面的大雪又開始落下,開啟窗讓房間透氣。她沿著客廳的牆邊,擺放了一些床墊和坐墊,在桌子上擺了幾碗糖果和烤杏仁。
傍晚時分,第一個客人還沒到的時候,她就到自己的房間去了。她躺在床上,聽著樓下的歡呼聲、笑聲和嬉鬧聲越來越響。她的雙手總是忍不住撫摸著腹部。她想著肚子裡生長的胎兒,幸福像開門板的風那樣衝進她的心房。淚水湧上她的眼眸。
瑪麗雅姆想起了她那段六百五十公里的客車之旅,和拉希德在一起,自西方的赫拉特,臨近和伊朗交界的國境線的地方,來到東邊的喀布林。他們沿途經過一些小城鎮和大城市,一座又一座的小村落彼此相連,此起彼伏地出現。而如今,她在這裡,越過那些岩石和貧瘠的山脈,擁有屬於她自己的家,屬於她自己的丈夫,向著一個寶貴的終點站出發:成為母親。想到這個嬰兒,她的嬰兒,他們的嬰兒,她快樂得無法形容。知道自己對它的愛已經使她有生以來擁有過的任何東西相形失色,知道她再也不需要玩那卵石遊戲了,她光榮得容光煥發。
燦爛千陽 第十三章(2)
樓下,有人在除錯風琴。接著又傳來除錯皮鼓的拍打聲。有人清了清喉嚨。接著是口哨聲、掌聲、歡呼聲和歌聲。
瑪麗雅姆輕輕撫摸著柔軟的腹部。最多像一個指甲那麼大,醫生說。
“我要當媽媽了。”她說。接著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一次又一次地說著這句話,快樂地品味著這幾個字。
每當瑪麗雅姆想到這個孩子,她的心就會膨脹起來。它膨脹,再膨脹,直到她生命中所有的失落,所有的悲哀,所有的孤獨,所有的自責統統都消失無蹤。這就是真主讓她跨越千山萬水,來到這裡的原因。現在她知道這個原因了。她記得法蘇拉赫毛拉曾經教給她一句《古蘭經》的詩句:真主既在東邊,也在西邊,無論轉向何方,你們都能領略到真主的旨意……她鋪好禱告用的毛毯,做起晚禱。完了之後,她雙手在面前合十,懇求真主別讓這好運從她身邊溜走。
去洗土耳其浴是拉希德出的主意。瑪麗雅姆從未去過公共浴室,但他說沒有什麼比從浴室中走出來、吸入第一口冷空氣、感受著熱氣從面板升起更爽的事情了。
瑪麗雅姆在女性浴室裡面,幾個身形在她身邊的蒸汽中走來走去,她不是瞥見一個屁股,就是看到一個肩膀的輪廓。女孩子的尖叫聲,老太婆的哼哼聲,還有洗澡水流動的聲音在牆壁之間迴盪著;這些女人就在這片聲音之中擦著後背,用香皂洗著頭髮。瑪麗雅姆獨自坐在偏僻的角落,用一塊浮石擦洗自己的腳跟,一道水簾將她和過往的身形隔開。
然後她看到了鮮血,開始尖叫起來。
這時她聽到了腳步踩踏在潮溼的卵石上的啪啪聲。幾張臉龐探過水簾來看她。幾個人嘖嘖有聲。
那天夜裡,深夜時分,法麗芭躺在床上告訴她的丈夫,說她聽到了喊叫聲,趕忙跑過去,發現拉希德的老婆縮在一角,抱著自己的膝蓋,腳下是一灘鮮血。
“那個可憐的女孩顫抖得很厲害,哈基姆,人們都能聽到她的牙齒相互撞擊的聲音。”
法麗芭說,當瑪麗雅姆看到她的時候,她以苦苦哀求的語氣,尖著聲音不斷地問:這是正常的,對吧?對吧?這是正常的吧?
再一次和拉希德坐公共汽車。再一次雪花飛舞。這一次雪下得很大。它在人行道上,在屋頂上累積起來,在枝葉蔓生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