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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被死人嚇壞了,臉色蒼白,一臉的恐懼。她已經不哭了。於是,我推了一下晁崇文,叫他看那女人,並說,去,跟她說去,叫她快回上海!
晁崇文進窯洞之後,我在外邊坐著,等他勸說的結果。我認為,勸說過程將是很艱難的,晁崇文一勸,她肯定要哭起來,我可不願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樣子。
不料也就三五分鐘時間,沒聽見一聲哭泣聲,晁崇文就走出窯洞來了,對我說,老李,不行呀,我的話她根本就不聽,說咱們是合起來騙她,不叫她見到老董。她今天要自己找老董去。
我吃了一驚:什麼?她要自己找去?
是呀,她不叫你我領她,要自己到墳地去。她說一定要找到老董的墳。啊呀,這個媳婦犟得很……你說怎麼辦?
我和晁崇文說話,那女人已經走出來了,下了臺階。她的眼睛已經不適應太陽的光線了,儘管冬季早晨的陽光並不強烈,太陽像是黃疸病人的臉一樣黃慘慘的,她舉起一隻手遮擋著光線朝我們看了看,轉身往北邊走去。
我急忙朝她喊了一聲:哎,你幹什麼去?
她沒搭理我,往前走。
看來她真是生我的氣了。我急忙追上去攔住她說,顧大姐,你不要去找啦,你找不到的。這裡埋了幾百個人,到處都是墳堆,連個記號都沒有,你到哪裡找老董去?
她站住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一句話也不說,那種神情似乎是在責備我:你不要騙我了!然後繞開我又往前走。我有點急了,說她,你這個人怎麼不聽勸呢……
這時候晁崇文說話了:老李,不要管了,她不聽話就叫她找去,她找不到就死心了。我略一躊躇說,你不聽勸呀,那你就找去吧,可是你不能到那邊去。農場的墳地大部分在這邊的沙灘上,就是你前天去場部的那個方向……
她看了我一眼,掉轉身向著山水溝南邊走去了。
她走出一截去,晁崇文小聲問我:老董的墳在這邊嗎?
我說不,在那邊。
晁崇文:那你把她支到這邊去,你不是害她嗎?
我:那你說怎麼辦?老董就在北邊不遠的地方,叫她找到了怎麼辦?哭死怎麼辦?
晁崇文不說了,我又說,找去吧,不到黃河不死心,叫她白跑一趟她就死心了。
我和晁崇文認為,他到了墳地,很快就會回來的,那兒除了墳堆什麼標誌都沒有。不料到了中午她也沒回來,夕陽西下也還沒回來。回來吃過了晚飯,暮色已經像潮水一樣注滿了山水溝,還是不見她的蹤影。我有點沉不住氣了:莫非她在墳地出了什麼事?我走到晁崇文旁邊說。咱們去找一下她吧,不要叫狼吃掉了。
我們剛遷到明水的時候沒見過狼,但是,時間不久,就有狼了,並且很快地這兒就野狼成群了。有時候,天還沒黑透,狼就順著山水溝跑來跑去,根本就不怕人。它們吃死亡右派的屍體,長得肥肥的,身上的毛都油光發亮。
我和晁崇文出了窯洞往南走,剛走到伙房跟前,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過來。我喊了聲顧大姐,她站住了。
我走過去說她:都啥時間了,還不回來!你不怕叫狼吃了,可我們害怕呀。你叫狼吃掉了,我們要擔負責任的呀!
她不說話。
回到窯洞我們問她:你找到老董的墳了嗎?
他還是沉默。
你找不到。到處亂埋的,又沒有墓碑,你怎麼找?給,把這兩個菜糰子吃了快睡覺吧,明早回家去,再不要瞎折騰我們了。
我把兩個菜糰子放在皮箱上。這是吃晚飯時我專門給她要來的兩個菜糰子,除去找她的時候怕別人偷吃掉,我裝在自己的口袋裡的。
她沒有吃菜糰子,她只是喝了一茶缸涼水就躺下了。看起來她累了,疲憊不堪了。
第四天的黎明到來了,我一如往日給她打來了客飯,勸她:吃吧,吃完了回家吧,不要瞎折騰了,但她卻說:
小李大哥,你借給我一把鐵鍁吧。
我驚訝極了:你要鐵鍁幹什麼?
她軟軟的嘶啞的聲音說,我昨天都看過了,墳地裡只有不多幾個墳頭上放著些磚頭,磚頭上寫著死難者的名字。其他的墳上連磚頭都沒有,我試著用手挖開了兩個墳堆,埋得很淺,也就半尺深,有的還露出被褥來。今天我要拿把鍁去,我要一個一個地挖。你放心,我挖過的墳我再埋好。
我驚呆了:這個女人,她到底要幹什麼!我的心咚咚地狂跳起來,眼睛一熱,淚水差點流出來。我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