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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直往門口擠,一心要把大棒子的屍體送進去。但畢竟傷心過度,早已是力不從心。端方伸開兩條胳膊,死死地撐在門口。榆木疙瘩擠不動,只是貼在端方的身上。這時候人群的外圍傳過來一聲嚎叫,大棒子的媽來了。密密匝匝的人群十分自覺地讓開來一道縫隙。大棒子媽直接撲到端方的跟前,端方喊了一聲“大媽”,大棒子的媽已經把眼淚、鼻涕抹到了端方的身上,在端方的身上拍得噼噼啪啪,反倒弄得一手的血,到處都是血。大棒子的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跳,披頭散髮地跳,呼天搶地。端方撐住門,望著大棒子的媽,不敢看她的眼睛,心如刀絞,眼眶子一熱,眼淚下來了,嘴裡不停地喊“大媽”,卻什麼也說不出。大棒子的媽只跳了幾下,又倒下去了,躺在地上,嘴巴一張一張,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端方想去扶她,但是兩手撐在門上,不敢鬆手。大棒子媽的到來把事態推向了頂端,某種意義上說,控制住了,把事態侷限在悲傷的境地上。人群安靜下來了。到了這個光景,人們才明白過來,最火爆的打鬧已經告一段落。人們唏噓不已,一起流淚了,想起了大棒子活蹦亂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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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第三章(4)
天慢慢地黑了,雙方僵持在端方家的門口,誰也沒有後撤的意思。天越來越黑,滿天都有了星光。人群慢慢地散去,群情激憤的場面淡下來了。王存糧和沈翠珍一直都沒敢出面,他們是知情的,傷心而又愧疚。多虧了端方在門口撐住,要不然,屍體進了門,他們又能做什麼?也不能把網子打死。天已經黑透了,王存糧和沈翠珍幾次要出面,都被端方用腳後跟踹了回來。端方今天把家裡的人都打了,算是六親不認了。沈翠珍疼在身上,心裡頭反而有數了。端方是她們家的一道牆,只要有這堵牆堵在門口,什麼也進不來的。可轉一想,想到了大棒子,想到了大棒子的娘,越發傷心了,用盡了力氣在天井裡嚎啕。沈翠珍還是要出面,端方不讓,不管母親在他的後背上怎麼捶,怎麼掐,端方不鬆手。沈翠珍急了,說:“端方,再不松你媽就撞死!”端方仔細看了一眼門口,佩全他們黑咕隆咚的,全部坐在地上,想必他們也沒有力氣了。端方鬆開了,沈翠珍拿著被面,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大棒子,一邊嚎哭,一邊替大棒子裹上。這一來大棒子的媽又被撩起來了,兩個女人的啼哭傳遍了王家莊的每一個角落。大棒子媽一把揪住了沈翠珍的頭髮,終於沒了力氣,滑下來了。端方喊過紅粉,小聲讓她把家裡的雞蛋全部拿出來,放在籃子裡。端方提著籃子,走下來了。他把籃子放在佩全的腳邊,從地上抱起大棒子,對榆木疙瘩說:“大叔,先讓大棒子回家吧。”
大棒子躺在了自家的堂屋裡,頭對著大門,平放在門板上,腦袋旁邊放著兩盞長明燈。端方站在大棒子的身邊,長明燈的燈光自下而上,照亮了端方的臉。端方的臉被佩全打得不輕,全部腫脹起來了,眼眶子鼓得老高,既不像端方,也不像別人,幾乎不像人。而身上的血早就結成塊了,又被汗水泡開了,一小塊一小塊地黏在胸前。看著都讓人害怕。屋子裡擠的全是閒人。十分地悶熱,澳糟得很。而門口也被人堵死了,屋子裡不通風,實在透不過氣來。端方望著門板上的大棒子,已經用被面子裹得嚴實了,只露出了一張臉。大棒子平時看起來不高,現在躺下了,差不多也是個大人了。可這孩子就這麼沒了。端方望著大棒子的臉,突然就是一陣難過,想抽自己的耳光。端方在心裡說:“大棒子,哥哥不是東西,哥哥對不住你了!”心裡頭正翻騰,胳膊被人捅了一下,是三丫。三丫給端方遞上來一塊毛巾,端方接過來,把上身擦了。三丫又遞上來一件褂子,看起來是三丫特地替他回家拿來的。端方的心思不在這裡,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夜已經很深了,所有的閒人都走光了,榆木疙瘩、大棒子媽、大棒子的弟弟、妹妹、佩全、端方、端方的父母,枯坐在堂屋的四周,中間躺著什麼都不是的大棒子。除了大棒子的母親有一搭沒一搭地哭,再也沒有一點動靜。想來大棒子的母親也哭不動了。沒有人說話。長明燈亮著,所有的眼睛都望著長明燈,視而不見,散了光,憂鬱而又木訥。就這麼幹坐著,不吃,不喝,光出汗。端方想,看來不會再有什麼大的動靜了,人累到一定的時候,就會特別地安靜,想來不會再有什麼舉動了。
天亮了。伴隨著天亮,佩全突然來了精神。他提出了一個要求,一定要網子過來,給大棒子磕頭,要不然不下葬。端方其實也沒力氣了,腦子裡一片空。可佩全剛剛開口,端方的腦子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了。端方說:“不行。”端方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