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報恩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的路,我累得睜不開眼了,又不敢睡,聽得船在水裡走,這是船上吧?我只愁你們找不到我了。”
阿圓說:“爸爸,我們來了,你放心吧!”
我說:“阿圓帶著我,沒走一步冤枉路。你睜不開眼,就閉上,放心睡一會兒。”
他疲勞得支援不住,立即閉上眼睛。
我們沒個坐處,只好盤膝坐在地下。他從被子側邊伸出半隻手,動著指頭,讓我們握握。阿圓坐在床尾抱著他的腳,他還故意把腳動動。我們三人又相聚了。不用說話,都覺得心上舒坦。我握著他的手把臉枕在床沿上。阿圓抱著爸爸的腳,把臉靠在床尾。雖然是在古驛道上,這也是閤家團聚。
我和阿圓環視四周。鍾書的眼鏡沒了,鞋也沒了。前艙的四壁好像都是裝東西的壁櫃,我們不敢開啟看。近船頭處,放著一個大石礅。大概是鎮船的。
阿圓忽然說:“啊呀,糟糕了,媽媽,我今天有課的,全忘了!明天得到學校去一遭。”
我說:“去了也來不及了。”
“我從來沒曠過課。他們準會來電話。哎,還得補課呢。今晚得回去給系裡通個電話。”
阿圓要回去,就剩我一人住客棧了。我往常自以為很獨立,這時才覺得自己像一枝爬藤草。可是我也不能拉住阿圓不放。好在手續都已辦完,客棧離船不遠。
我嘆口氣說:“你該提早退休,就說爸爸老了,媽媽糊塗了,你負擔太重了。你編的教材才出版了上冊,還有下冊沒寫呢。”
阿圓說:“媽媽你不懂。一面教,一面才會有新的發現,才能修改添補。出版的那個上冊還得大修大改呢——媽媽,你老盼我退休,只怕再過三年五年也退不成。”
我自己慚愧,只有我是個多餘的人。我默然。太陽已經越過船身。我輕聲說:“太陽照進前艙,我們就得回客棧,如果爸爸還不醒……”我摸摸袖口的別針,忙止口不問。
“叫醒他。”阿圓有決斷,她像爸爸。
鍾書好像還在沉沉酣睡。雲後一輪血紅的太陽,還沒照到床頭,鍾書忽然睜開眼睛,看著我們,安慰自己似的念著我們的名字:季康,圓圓。我們忙告訴他,太陽照進前艙,我們就得回客棧。阿圓說:“我每星期會來看你。媽媽每天來陪你。這裡很安靜。”
鍾書說:“都聽見了。”他耳朵特靈,他睡著也只是半睡。這時他忽把緊閉的嘴拉成一條直線,扯出一絲淘氣的笑,怪有意思地看著我說:“絳,還做夢嗎?”
我愣了一下,茫然說:“我這會兒就好像做夢呢。”嘴裡這麼回答,卻知道自己是沒有回答。我一時摸不著頭腦。
阿圓站起身說:“我們該走了。爸爸,我星期天來看你,媽媽明天就來。”
鍾書說:“走吧。”
我說了聲:“明天見,好好睡。”我們忙到後艙穿上鞋。我先上跳板,牽著阿圓。她只會橫著一步一步過。我們下船,又走上驛道。兩人忙忙地趕回客棧,因為路不好走,我又走不快。
到了客棧,阿圓說:“媽媽,我很想陪你,但是我得趕回家打個電話,還得安排補課……媽媽,你一個人了……”她捨不得撇下我。
我認為客棧離船不遠,雖然心上很沒著落,卻不忍拖累阿圓。我說:“你放心吧,我走得很穩了。你來不及吃晚飯,乾脆趕早回去,再遲就堵車了。”
我們一進客棧的門,大門就上閂。
阿圓說:“娘,你走路小心,寧可慢。”我說:“放心,你早點睡。”她答應了一聲,匆匆從後門出去,後門也立即關上。這前後門都把得很緊。
我仍舊坐在樓梯下的小飯桌上,等開晚飯。我要了一份清淡的晚餐,坐著四顧觀看。店裡有個櫃檯,還有個大灶,掌櫃一人,還有夥計幾人,其中一個女的很和善。我們微笑招呼。我發現櫃檯對面有個視窗,旁邊有一個大轉盤,茶水、點心、飯菜都從這個轉盤轉出去。視窗有東西擋著,我午飯時沒看見。我對女人說,“那邊忙著呢,我不著急。”那女人就向我解釋,外面是南北向的道路上招徠顧客的點心鋪,也供茶水、也供便飯。我指指樓上,沒敢開口。她說,樓上堆貨,管店的也住樓上。沒別的客人。
樓上,我的客房連著個盥洗室,很乾淨。我的手提包已經在客房裡了。我走得很累,上床就睡著。
我睡著就變成了一個夢,很輕靈。我想到高處去看看河邊的船。轉念間,我已在客棧外邊路燈的電杆頂上。驛道那邊的河看不見,停在河邊的船當然也看不見,船上並沒有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