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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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就是他的另一個分身。
人們認同性地把目光像舞臺上的聚光燈一樣投射到另一個人身上,並試圖使他按照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方式發展,跳自認為最美的舞蹈,說自認為最理想的臺詞。
J想,也許是他老了。十幾年來,他經歷了人生中許多最重要的波折起落,現在,他從前那所謂的理想已經漸漸被看淡了,即使仍有許多堅持,但每一個都不成必然。於是他不再強求什麼了。當他們每每在電話中交談的時候,說到J將來的出路,他總是顯得小心翼翼,說話留著餘地,彷彿害怕對方產生任何不想要的多餘的負擔。
在電話中,他們總是非常容易無話可說(因為從小就沒有鼓勵孩子向家長傾訴的習慣),太過感情化的主題,彼此都覺得難為情。末了,K總是說那句話,他說:有空就回家來。或者是:累了就回來。——儘管他們都知道J沒什麼時間。
5
J去上寄宿高中時,開始有輕度的憂鬱症,後來漸漸地好了,但也未全好。
在他上高二的時候,有一次會考他考得非常差,他本來就在退步,這次退得更離譜了。他非常非常絕望,當天(並不是週末)就回家去了。可是回到家,他並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安慰。K先生坐在他面前,一張張地審查那些死亡判決書似的卷子,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終於對J呵斥了兩句。
K從來沒有打罵過他。這個突然的舉動幾乎把他嚇死了。他臉色蒼白地回到房間,虛弱地躺在那裡睡覺。
直到現在J仍覺得奇怪的是:他曾經是那麼希望離開家生活的。上寄宿高中從某種程度上講是實現了這件事,可是,為什麼在這個無比強烈的願望實現之後,他反而開始憂鬱,開始頻繁地想念家呢?為何會產生那樣一種致命的從土壤裡連根拔起的不安全感,令他窒息呢?
他到底在懷念什麼,難道是家裡經常性的父母和婆媳間零零碎碎大大小小的爭吵嗎?難道是K先生對他的過於沉重的期望嗎?在他最脆弱和絕望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回家來尋求什麼呢?那個多年不得安寧的被厭倦的所謂的家,為何就帶有如此關鍵和沉重的分量呢?
J後來想:也許是整個過去的記憶,這記憶——包括快樂與不快樂的——就是他的歷史,就是他本身。是與這記憶環境的剝離,使他突然地失去了立足點。
他想到:一個人註定不能徹底告別自己的從前,那樣無異於消滅自己。而那個家,他始終還是要回去的。
他想起,在那件會考事件的尾聲裡,他癱在床上睡覺,K先生突然進來了。K輕聲輕氣地對他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然後默默地走出去,關上了門。
6
祖母的死,以及對K先生的衰老的清醒意識,使J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獨身,那麼他將只有一個家,就是這個由父母、祖母和他組成的家。
現在,祖母死了。他的父母漸漸老了,將來,他們也會在他之前而死。那時候,可以說他的這個家就消失了,而他自己一定也開始老了——那時候,所有來自長輩的帶著沉重性的目光都消失了,家只剩下一個空房子,那麼他還可以回哪裡去呢?
他們把祖母的骨灰拿回家,放在她和她丈夫的房間裡。然後K先生送他去機場。他們下車,往機場走的時候,有日光,J看見K先生疲倦而衰老的臉,於是他想起了這件事情。這個發現使他突然傷感起來。
他第一次帶著詩意地對K先生說了自己的想法,用一種非生活化的難為情的語氣。於是K回答他說:你一直不願意和我說這個,你只說過你想獨身,後來就再也不願意談了,既然你不願意談,我也就一直沒有提。可是,我還是想說,我還是希望你結婚生子——我們不會一直陪著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太孤獨,如此而已——為什麼你總覺得我們不理解你?
J為這幾句平靜的話深深感動了。他突然停下來,張開手擁抱了K先生。然後他提起行李,往安檢走去。K對著他的背影,照例喊道:有空回來!
現在,J已經在飛機上了,而K先生回到機場外面。他覺得陽光這樣好,風也很涼爽,於是他愉快地把帽子摘下來,套在手上孩子氣地轉動起來。
他們都覺得從未如此輕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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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以默:幸運兒(1)
“人若是太幸運,則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自己能力究竟有多少;若是太不幸,則終其一生皆默默無名。”——富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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