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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撲大漢是從身材不起眼的芸芸眾生中精選出來的,這些威風凜凜的大漢,實際上代表了日本人內心深處渴望偉岸、嚮往強大的願望,就像過去日本當局同外國打交道時動不動就自稱“大日本帝國”一樣;日本人的自卑和自大的雙重性格,由此得到了彰顯。遙想一百五十年前幕末時期,這些東洋巨無霸聚集在橫濱碼頭,將上百斤重的沙袋像玩具一樣隨意地拋來拋去,向外國水手示威的情形,叫人忍俊不禁。然而,人種畢竟是無法強行改變的,即便日本把全國各地的彪形大漢都挑出來集中展示,也不意味日本就是巨人國。於是,那種渴望偉岸、嚮往強大的願望就變成了一種在精神上超越矮小的動力,變成對弱小者的肯定和期待,變成了以小勝大的決心,甚至變成對龐然大物的藐視。
事情於是變得複雜起來:在日本人的心理中,既嚮往大又蔑視大,既肯定小又克服小,兩種情感交織在一起,表面上互相矛盾,實質上是一回事。
相撲競技不分級別,道理就在這裡。
關於相撲競賽的公正性,日本人有自己的評判標準。對於他們來說,所有選手參加同一級別的比賽不僅不會妨礙相撲比賽的公正性,而恰恰是相撲運動的樂趣所在。在日本人看來,相撲手後天的技道和意志的磨鍊,比爹媽先天給予的身體更加重要;力量懸殊的對抗,比起勢均力敵的較量,往往更饒有興味。賽場上,大個子威風凜凜,固然贏得觀眾仰慕,小個子不畏強敵,更令人敬佩,尤其是當小個子選手憑藉勇氣和機敏將龐然大物的對手掀翻在地的時候,觀眾總是報以暴風雨般的掌聲。日本最瞧不起的,是那種大而無當的草包,而小個子選手即使敗北,只要有出色的表現,也給以熱烈的掌聲。可見在情感上,日本人更傾向於同情和支援弱小者。當然,這也與日本人獨特的平衡觀有關。生活中,日本人素來不喜歡機械的對稱和均衡,而傾心於不規則的構圖,就像他們喜歡奇數而不喜歡偶數一樣。他們欣賞的,是那種動態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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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英雄”的世界
這種同情弱小、超越弱小的情結有著根深蒂固的文化心理依據。
讀日本的民間神話故事,可發現許多“小蘿蔔頭”的原型,表明日本人的集體無意識裡,積澱著崇拜小物的遠古記憶。這些故事內容結構大同小異:小英雄力大無比,驍勇過人,把貌似強大的惡魔打得屁滾尿流;或是倚小靠小,出奇制勝,甚至採取非常的手段取勝,而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攫取財富(當然都是打著征服惡鬼的旗號)。這類故事有不少,除了大名鼎鼎的《桃太郎》,還有——
《五分次郎》:五分次郎為一對終年不育的老夫妻的孩子,他是從老太太的左拇指裡生下來的,個子始終只有五分高,所以叫五分次郎。五分次郎能駕一枚篁葉當輕舟,能在鯽魚肚子裡跳舞,而且力大無比。有一天他告別了老頭老太,學著從前的桃太郎去鬼島征討惡魔,可是他比桃太郎還膽大,獨自一人出征,連一個隨從都不要。到了鬼島,惡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挾在手指縫裡一口就把他吞了下去。在惡鬼的肚子裡,五分次郎拿出他的護身劍——繡花針,東一下西一下地狠紮起來,惡鬼受不了了,哭著叫著請求饒命,五分次郎就在惡鬼的肚子裡講條件:“想叫我住手嗎?那你就得投降!就得把你們島上劫來的珍寶送給我!”惡鬼答應了,五分次郎竄到他的鼻孔裡,被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皴太郎》:皴太郎是一對懶惰的老夫妻用身上的泥垢搓出來的,這小傢伙飯量特別大,一頓飯能吃三鬥五的米,老夫妻實在養不起他,皴太郎就請他們給他打一條四百斤重的鐵槓子讓自己出門闖蕩。老夫妻傾家蕩產地湊了錢,求鐵匠師傅給打了一根四百斤重的鐵槓子。這麼重的鐵槓子到了皴太郎手中,一隻手就能呼呼地掄開。皴太郎帶著它就上路了。途中,皴太郎先後碰到兩位大力士——殿堂太郎和石子太郎,經過較量後均被他征服,收為徒弟。有一天,他們來到一個鬧市鎮,發現那裡氣氛異常,一位年輕貌美的小姐正在哭泣。一打聽,原來今晚妖怪要來強娶民女,皴太郎決心為民除害。夜幕降臨,妖怪來了,兩位徒弟上去交手,均非對手,先後都被妖怪吞進肚裡。皴太郎急了,抄起四百斤重的大鐵槓子朝妖怪掄去,竟被擰成麻花,皴太郎自覺抵擋不住,於是心生一計,照著妖怪牛頭一般大的卵子狠狠踢了一腳,這是致命的地方,妖怪受不了,從鼻孔裡把兩位徒弟噴出來後,就嗚呼哀哉了。被救的人家見此情景喜出望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