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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已變得炎熱乾燥,還沒到最熱的夏天,吐魯番火洲的威名,便向我們迫不及待地展示出來。行走數日,眼前唯一出現的便是空曠的不毛之地,極端荒涼。時常颳起的大風,吹得人東倒西歪。地上覆蓋細細的鹽粒,鹽殼彷彿吸收了光線,地面上發出恍惚的微光,天際偶爾出現莫名的湖水樹木,總總怪像,卻是海市蜃樓之故。
我們進入了車師前部的王城。這座城市建築在兩條河交匯處三十米高的懸崖臺地上,只有一條狹窄的土路能通到城門,地形之獨特,讓人叫絕。在現代我曾來過,看到滿目土黃色的殘破,這裡,就是著名的交河古城,21世紀最大最古老,也是儲存最好的土建築古城。
《漢書?西域傳》記載:“車師前國,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城下,故號交河。”車師前部統治這片地區已達五百餘年。但過不了八十年,等車師最後一代王死後,柔然立闞氏伯周為王,車師前部改稱為高昌國,政治中心從交河遷到幾十公里外的高昌故城。玄奘西行路過高昌,與高昌王鞠文泰結拜兄弟,《西遊記》裡的御弟,便是這樣來的。
車師前部是去長安請求符堅西征的幾國之一,而且自願充當呂光的嚮導。所以對呂光的到來,歡迎儀式也是極盡隆重。黃昏時分我們在音樂舞蹈和鮮花中走進城門,讓我一陣恍惚。對我而言,就在不久前看到的廢墟,眼下卻是如此鮮活地以繁榮面貌呈現在我面前。滄海桑田,真的不過是轉瞬間事。
這個城市一直繁榮到十三世紀末,蒙古貴族海都叛亂,經過多年的殘酷戰爭,先後攻破高昌,交河,並強迫當地居民放棄傳統的佛教改信伊斯蘭教。在那場戰爭的最後,車師人把婦女兒童全沉入井裡,以免他們遭受侮辱被奴役。這些井的遺蹟,我在21世紀看到,現在,走在交河城的大街上,又再次看到了。蒙古人破城後,實施他們一貫的燒殺搶政策,一座一千五百多年的城市,從此全部摧毀。我眼前位於市中心的大佛寺,一旁用厚土牆砌成的王宮,還有官舍,到了21世紀,都還殘留著烈火焚燒的痕跡。
交河是我們到達敦煌前最後一個大城市了,所以呂光宣佈休整十日。因為羅什身份高貴,我們沒有住驛站,車師王特意安排我們住在王宮裡。當天晚上還在大殿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羅什和我都應邀參加。宴會上車師前部王提出請羅什到王家的大佛寺講解大乘般若要義,呂光不好推辭,只能同意。羅什的回答則是:他需要準備一天,後日再開始講法。
我奇怪地看看他,講法對他來說太家常便飯,什麼時候需要準備了?只要告訴他想查尋什麼經文,想知道什麼佛學含義,他可以連思索的時間都不用,出口成章。他的腦子,就是一座最全面的藏經閣。看他偷偷對我露一個意味深遠的笑,更是疑惑。宴會結束回到我們房間,迫不及待地問他,他卻只是抿嘴笑笑,一臉神秘感。
第二天一早起來時不見他。他本來就起得比我早,所以應該是在外做早課,我便不以為意。因為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是我進交河前期盼已久的。能在交河最鼎盛時期實地考察,這對我來說太有意義了。就算我不打算回現代,可是骨子裡對歷史考古的熱愛,卻是怎樣都抹滅不了。所以我漱洗完畢,興沖沖地打算出去了。剛跨出宮門,我便整個人傻掉。
一個背影看上去無懈可擊的高挑男人,月牙白短衫,捲曲的褐色披肩發,似有種仙家的飄然之氣。聽得身後的動靜,轉身面對我,晶亮的灰眸裡流淌著一江春水。
他看一下自己的裝扮,向我伸出手臂,笑意昭昭:“今日,沒有什麼高僧鳩摩羅什,只有陪妻逛街耍玩的一介俗客。”
我正眼冒紅心地看著這位卓然的仙人,聽他這麼說,不禁有些氣急:“我那可是工作,不是逛街耍玩。”
他失笑,微搖搖頭:“好,那我這俗人,今日便陪妻工作,以供驅使。”
難怪昨晚這麼神秘,想必早就盤算好了。他這樣把我的喜好放進心裡,讓我怎樣都忍不住咧嘴笑。手伸進他的臂彎,與他一起往外走。突然想起一件往事:“老實告訴我,那年蘇幕遮最後一日,你是不是來尋過我?”
腳步有點滯黏,臉上迅速飛過紅暈,一向口才極健的他竟然有些語結:“你,你怎知道?”
“因為十多年了,你扮俗世模樣的口味一點都沒變。”哈哈大笑,想起往事,不由滿懷感慨。停下來嚴肅地面對他,“上一次,我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這次我一定要說出來。”
他面色一凝,探向我雙眼,那惴惴的模樣讓我實在憋不住,笑得彎腰:“我要說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