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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料想到您在這兒,——當著您的面,我無論如何也不敢唱我自己作的抒情歌曲。我知道,您不喜歡輕音樂。”
“我沒聽見,”進來的那個人用發音很差的俄語說,說罷,向大家點頭問好,尷尬地站在了房屋中間。
“麥歇②列姆,”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說,“您是來給莉莎上音樂課的吧?”
“不,不是給莉莎費特(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是給葉列(葉蓮娜)·米哈依洛芙娜上課。”
①義大利語,意思是:“漸漸消失”。
②法語“先生”的譯音。
“啊!嗯,那好吧,——太好了。蓮諾奇卡,你跟列姆先生上樓去吧。”
老人本來已經跟著小姑娘走了;但是潘申叫住了他。
“上完課以後請您別走,赫里斯託福爾·費多雷奇,”他說,“我要和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四手聯彈,演奏貝多芬的奏鳴曲。”
老人牢騷滿腹地不知小聲說了些什麼,潘申卻繼續用發音不正的德語說:
“莉扎薇塔·米哈依洛芙娜把您獻給她的宗教頌歌拿給我看過了,——是一部很美的樂曲!請您別認為我不會欣賞嚴肅音樂,——恰恰相反:嚴肅音樂有時是枯燥些,但是非常有益。”
老人面紅耳赤,斜著眼睛朝莉莎瞟了一眼,就匆匆走出客廳。
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請求潘申再唱一遍那首抒情歌曲;但是他宣稱,他不想有辱那位有學問的德國人的清聽,並提議和莉莎來演奏貝多芬的奏鳴曲。於是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嘆了口氣,自己也提議讓格傑昂諾夫斯基和她一道到花園裡去走一走。“我還想,”她說,“跟您談談我們可憐的費佳,聽聽您的意見。”格傑昂諾夫斯基咧開嘴笑了,鞠了一個躬,用兩個手指拿起自己的帽子和整整齊齊放在一邊帽簷上的那副手套,跟瑪麗婭·德米特里耶芙娜走了出去。屋裡只剩下了潘申和莉莎:她拿出奏鳴曲的樂譜,翻開來;兩人默默地坐到鋼琴前。從樓上傳來蓮諾奇卡還沒有把握的小手指彈奏音階練習的微弱的聲音。
五
赫里斯託福爾·泰奧多爾·戈特利布·列姆於一七八六年出生在薩克森王國開姆尼茲城一個貧窮的樂師家裡。他父親吹圓號,母親彈豎琴;他自己從五歲起就已經練習三種不同樂器。八歲的時候,他成了孤兒,從十歲起,開始靠自己的藝術掙錢餬口。他長期過著流浪生活,到處演奏,——在小飯館裡,集市上,農民的婚宴以及舞會上;最後進入一個樂隊,步步高昇,獲得了指揮的位置。作為一個演奏者,他相當差勁;可是對音樂的理解卻頗有見地。他於二十歲的時候移居俄國。是一個大地主請他來的,那個地主討厭音樂,可是為了擺派頭,卻搞了一個樂隊。列姆作為樂隊指揮在他那兒待了七年,離開他那裡時卻是兩手空空:那個地主破產了,曾想給他一張期票,後來卻連期票也不肯給了,——總之,連一個戈比也沒有付給他。人們勸他回去;但是他不願像個乞丐樣從俄羅斯,從偉大的俄羅斯,從這個藝人們的黃金寶地回到自己的故鄉去;他決定留下來,碰碰自己的運氣。二十年來,這個可憐的德國人一直在碰自己的運氣:在各式各樣的貴族老爺家裡待過,在莫斯科和一些省城裡住過,飽經種種憂患,嘗夠了極端貧困的滋味,在困境中徒然掙扎,力圖改善自己的生活;不過在他經受種種災難的時候,他也從未放棄回國的想法;只有這個想法一直在支援著他。然而命運不願賜給他這最後的、也是最初的幸福,讓他高興一下:年已半百,病弱體衰,就在這時,他流落到了O市,於是永遠留在這裡,已經最後失去了離開讓他感到憎恨的俄羅斯的一切希望,靠教課來勉強維持自己貧困的生活。列姆的儀表不能讓人對他產生好感。他個子不高,背有點兒駝,肩胛骨朝前彎,腹部凹進去,一雙扁平的大腳,紅通通的雙手,青筋暴露,僵硬的手指上長著白中透藍的指甲;臉上佈滿皺紋,雙頰凹陷,緊閉著的雙唇卻又不斷地翕動著,咀嚼著,這樣一來,在他通常沉默寡言的情況下,就會讓人產生一種幾乎是預兆不祥的印象;他那一綹綹花白頭髮耷拉到不高的前額上;他那雙神情呆板的小眼睛,好似剛剛熄滅的炭火,毫無生氣地發出微弱的閃光;他走路很吃力,每走一步,都大幅度地擺動他那很不靈活的身軀。他的某些動作很像一隻籠子裡的貓頭鷹在笨拙地梳理自己的羽毛,每當它感到有人在看它,它瞪著自己那雙膽怯而又昏昏欲睡地眨巴著的黃色大眼睛,卻什麼也看不清的時候,就會作這樣的動作。多年來無情的苦難在這個不幸的音樂家身上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