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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裡頭,女子的形象非常稀薄──為了端正品德,他們家的男孩子居然都沒有丫頭婆子。他等於是讓眾多先生教養著長大。他父親的幕僚中頗有能人異士,他的雜學幾乎都是跟他們學來的。
「在我們家,學文狠簡單。」他狠小聲的對我說,我喜歡趴在他胸膛上,他也狠喜歡這樣,因為他愛隨手撫著我長髮,「學武是我別有機緣…有個蜀中俠客到京裡收徒,剛好我也在旁邊。結果他新收的小徒還沒學會,我已經可以依樣畫葫蘆。
他覺得狠妙,興起教了我叄天,留了一本粗淺的入門給我,囑咐我每天如何練習。」
他笑了笑,有股隱隱的驕傲,「他想官家公子吃不起苦,卻是小瞧了我。不過是每日抽幾個時辰苦練罷了,有什麼。叄年後他再來,大吃一驚。這次他留下一整年,正式收我為徒了…」
我滿眼冒愛心小花,那一整個嚴重英雄崇拜,「灑塵,你是天才!什麼都會!我對你的崇敬宛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又像是錢塘浪潮鋪天蓋地生生不息…」
他聽著我的阿諛奉承,笑個不停,「公子…那又不算什麼。只是記性好,看個幾次就記起來,日後慢慢琢磨。記得多,就觸類旁通,算什麼天才…」他沈默了一會兒,「反正,也沒其他的事情好做。」他不無苦澀的說。
我的眼眶一熱。我寫作二十二年無間斷,產量驚人,著作等身。有人誇我的時候,我心底也是這樣苦澀的回答:因為我沒有其他的事情好做。
「我懂。」我微咽的說,「我寫了二十二年…也是…」
他把我抱緊一點,狠輕狠輕的嗯了一聲。
及長應該慕少艾時,他又驚覺自己的「異常」。更把所有精力都拿去學習。庶子不好議婚,他父親不肯屈就,婚事一年年耽擱下來,那時他已經看出大明朝治軍的大問題,但重文輕武之勢已成,而軍事問題已成沈痾,士氣低迷,空餉嚴重,將帥人才嚴重缺乏,而文官濟濟。
他才毅然決然的投筆從戎。二十歲,他考上武狀元,以軍策殿前議對,大受皇帝的褒獎讚美,說他「文武全才,必為日後國之棟樑」,非常恩寵。
但回家等他的是他老爹的家法,差點被打死。罪名呢,是「忤逆」。後來是皇帝要見他,他父親不得不住手,說他患了重病。養了兩個月才能起身面聖。
後來他在邊關多年,力圖整頓,稍有眉目,而蒙古叩邊。原本該固守,皇帝卻命令他們進擊,聖旨不斷的傳來,指手畫腳。勉強進軍,卻糧草不繼,軍餉不發,幾乎激起譁變。
他當機立斷撤回關內,保留實力,卻被惱羞成怒的皇帝下了黑牢,褫奪官職,永世為奴。
他苦笑,「其實,我並沒有什麼野心,只是再不有所作為,就太晚了。皇上對我有知遇之恩,屢屢宣我奏對,君臣相得,我以為…」他沈默下來。
我用臉在他胸膛輕蹭,慢慢的說,「我懂。你只是希望得遇英主,忠心為君為國,一輩子成就英主的豐功偉業,報答知遇之恩。」我淚凝於睫,「天下事,都有相通的地方。」
一個是君臣相遇,一個是女子婚戀,看起來好像一點關係都沒有。但除去了肉體關係,從情感上來講,其實狠接近。
能得一相知相惜之人,想要成就對方,終身扶持。兩者都非常艱難。
我哽咽的說,「你攤上我,完全大材小用。就像鋸雞脖子拿牛刀…」
他輕笑一聲,用大拇指拭去我的眼淚,有些粗礪,卻讓人覺得安心。「公子,妳還是不懂。我早就已經累了。皇上聖意難移,裁斷已定,我就不再徒勞傷神。」他很輕很輕的說,「晚照…公子,妳以國士待我…又…又事事維護,願意順我…說是我把自己給妳,不如說妳把自己賞給我…不只恩與義,又何止恩與義…」
我沒讓他說下去,只是吻著他,非常心疼的。
算了吧,什麼豐功偉業,神機妙算,浮世虛名。那些都算了吧。
人活著,沒有那些也可以。既然他累了,那就在我這裡好好休息。如果他只剩一襟晚照,那他就會一直擁有我。
他像是聽到我無言的話,閉著眼睛,溫順的承受我的吻,眉眼舒展開來,看起來分外年輕脆弱。
戀愛真的可以使一個人變美。
自從我們在一起後,路人已經不是回頭看了,是回頭呆。一回頭看著我們倆就會呆半晌。
在外面,灑塵的態度一如往常,非常恭謹,只是有股親暱的氣氛,我猜只有我才感覺得出來。而我這麼會裝的人,當然也不會給人看破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