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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極端,可是這兩個極端像兩隻手臂一樣,它們常常是緊緊地握在一起的……
終於,一隻手臂伸出去便收不回來了,災難降臨了。那一天天氣不好,不是太冷,而是太暖和了。冬天也有反常的時候,太陽照在冰面上暖洋洋的,連厚厚的冰層都出了汗。魚兒在冰層下游蕩著,追逐著,歡快地迎接著春天的到來。馮大江鑽進冰窟窿裡,他那熱烘烘的身子不再吸引魚了。魚兒不但不貼近他,反而嫌他身子太熱,都躲得遠遠的。
每次馮大江鑽冰窟窿的時候,腰上都要拴著一根繩子。這根繩子的另一頭牽在媳婦的手裡。一旦他鑽進冰窟窿,在水下便難以分辨出方位,尋找出口就全靠這一根繩子。
馮大江的媳婦是一把過日子的好手,手巧而勤快,總是同時幹幾件活兒,沒有閒著的時候。她跟著馮大江出來捕魚,懷裡還揣著沒有納完的鞋底兒。她坐在岸邊等候在冰窟窿裡的丈夫,今日的魚不好抓,丈夫遲遲不上來,她的兩隻手便閒下來。須知她的手是閒不住的,便從懷裡掏出那隻納了半截的鞋底兒,穿針引線地納起來,而那根牽著丈夫的繩子便壓坐了自己的屁股底下……
春天是來臨了,河岸上的動土都鬆動了,頭頂的柳梢上已經泛出了嫩黃,一隻耐不住寂寞的小蟲子從凍土裡鑽出來,悄悄地爬到她的後脖梗上,又順著她敞開的衣領不懷好意地往裡面移動著。她身上癢癢的,她放下鞋底,解開衣襟把手伸進懷裡……突然,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眼睛直朝那冰窟窿掃過去,冰窟窿空蕩蕩地留在了河面上,像一張敞開的大口。而那根牽著丈夫的繩子,卻不見了蹤影。她發瘋般地撲過去,撲向那個冰窟窿,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大江……”
回答她的只有冰面上吹來的一股帶著暖意的小風,似乎是在用外交辭令虛情假意地表示著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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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寡婦就是帶著這種強烈的負罪感,將丈夫深深地埋在心裡。她沒有看到丈夫的死,到了冰河解凍以後也沒有找到丈夫的屍體。於是,她便覺得丈夫沒有死,丈夫只是丟失了,出走了。丟失還能尋找,走了還能回來。她就這樣懷著沒有希望的希望等待著,苦巴苦曳地熬著那沒有盡頭的歲月……
年紀輕輕的守寡,馮寡婦倒是沒有覺得怎麼難熬。她不是沒有男人,男人就在她的心裡,男人就在她的等待與盼望中。沒有男人的日子是艱難的,但是她卻沒有覺得怎麼寂寞。也有些好心的鄰居為她張羅,都被她婉辭拒絕了;也有些風流鬼和無賴來糾纏她,或動之以情,或誘之以財,都被她毫不客氣地轟出了門。
命裡該著她不能恪守全節,她怎麼鬼使神差地招了個房客呢?留房客也罷了,怎麼又不知深淺地把女房客送出去當奶媽呢?將女房客送走也罷了,為什麼還要把女房客的丈夫和孩子留下來呢?
怨誰?都怨自己好心,見不得別人的眼淚,別人的難處,慈心生禍端嘛;也都怨自己愛小,貪便宜,就圖那幾個房租費,還捨不得那一把柴禾……
開始的時候,馮寡婦心裡面是很乾淨的,乾淨得甚至有些天真。她將樊小籬兩口子確實看作是晚輩,連拴兒都叫她奶奶。有樊小籬一家在,這個冷清了20年的小院突然熱鬧起來,像個過日子的人家了。原來這個小院像什麼?她想過,像廟,像個沒有多少香火的尼姑庵。
熱鬧的日子使馮寡婦那顆冰封的心開始解凍了,她變得愛說愛笑了,她變得潑辣大方了,她變得愛管閒事了。樊小籬走後,林滿帆艱難地帶著孩子。一個病病歪歪的男人怎麼會帶孩子呢?
讓老婆給人家當奶媽,對於林滿帆來說,這是惟一的活路。老婆不出去掙錢,就不能給馮寡婦付房租,就不能給自己買藥,也不能給孩子買麵糊……孩子的奶讓媽媽帶走了,三個月大的孩子只能靠喂麵糊活命了。
林滿帆每天給他餵食喂水,抓屎把尿,還要洗那些沾滿了汙穢的尿布。林滿帆是個運丁,是個在大江大河裡張帆搖櫓、搏風斗浪的人,那兩隻粗手怎麼能夠伺候一個比笤帚疙瘩大不了多少的嬰兒呢?他做這一切很笨拙、很吃力、又很不耐煩,更何況,他的病還沒有好,身子還非常虛弱。
夜裡,馮寡婦已經躺在炕上睡了,對面屋子裡孩子哭得很厲害。而且哭聲不對,斷斷續續的,像是出了什麼事。
馮寡婦問:“孩子怎麼了,幹嘛這樣哭?”
林滿帆說:“我也不知道,喂他吃他就吐出來。”
馮寡婦說:“你喂他什麼呢?”
林滿帆說:“喂他麵糊。”
馮寡婦心想,這就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