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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衙門裡混口飯吃,綽綽有餘,生老病死,保證待遇。但圖功名,求利祿,想發達,往上爬,卻並非是值得留戀的地方。
顧況認為自己“當得達官”,有點不安心,有點不自在。
中國文人之吃虧,多在於自我感覺良好。因為當時先後為德宗相的柳渾、李泌是他的朋友,一言九鼎,大權在握,安排一份要職,應該不會有什麼困難。可他疏忽了一點,這兩位是政治家,而非純粹的文學家,談談詩歌,怡情悅性,飲飲老酒,消食化痰,當無不可。但要讓他倆向皇帝舉薦,要朝廷敘用,委以重任,授以達官,就不能不心存顧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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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把握得住這位大牌詩人的自由主義呢?萬一吊兒浪當起來,萬一胡說八道起來,誰來替他擦屁股?果然,“吳人顧況,詞句清絕,雜之以詼諧,尤多輕薄。為著作郎,傲毀朝列,貶死江南”(李肇《唐國史補》)。
顧況就這樣被踢出長安,謫往饒州。途中經過衢州,碰上拿著自己作品求見的白居易。一般來講,官員倒臺,通常也就狗屁不是了,立馬可憐兮兮,一臉惶恐,只有他努力搭理人,而無人再像以前那樣巴結他了。而文人失敗,哪怕失敗得很慘,只要確實寫過有一點影響的東西,還是會有人刮目相看的。至少那些文學後生們,才不在乎你犯過什麼錯誤,戴過什麼帽子。這一點,當過右派的我,倒是蠻有體會的。
於是,遂有了白居易受到顧況賞識的這段佳話:
白樂天初舉,名未振,以歌詩謁顧況。況謔之曰:“長安百物貴,居大不易。”及讀至《賦得原上草送友人》,詩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況嘆之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難,老夫前言戲之耳!”(王定保《唐摭言》)
白尚書應舉,初至京。以詩謁顧著作。顧睹姓名,熟視白公曰:“米價方貴,居亦弗易。”乃披卷首篇曰:“咸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即嗟賞曰:“道得個語,居即易矣。”因為之延譽,聲名大振。(張固《幽閒鼓吹》)
白居易這次面謁顧況,與他“初舉”、“應舉”,了無關係。白居易第一次來長安應進士試,是在公元799年(貞元十五年)。而顧況被貶饒州,為公元789年(貞元五年)間事。後來,顧況隱居茅山,為公元793年(貞元九年)間事。這位早就受了道籙,早就隱居山林,怎麼可能跑到長安去,專程為白居易鼓吹說項呢?所以,真實的歷史,應是顧況在貶官南下途中,與白居易有了這次接觸。
類似的文字記載,還見諸於《唐語林》、《全唐詩話》、《唐才子傳》等書。看來,顧況賞識白居易,道路傳說,反響很大,才留存文人筆墨之間。那時,白居易才十九歲,名不見經傳,而顧況乃詩界大腕,文壇掌門。尤其在李白、杜甫、王維等頂級大師死去之後,就他獨撐唐詩一片天,因此,他的評價等於給白居易開啟了文學之門,也把他推上了仕進之途。
第一,名人說話;第二,作品過硬,白居易頓時成了明日之星。這對他公元800年(貞元十六年)第四名進士及第,對他公元802年(貞元十八年)登書判拔萃科,對他公元806年(元和元年)中“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對他公元807年(元和二年)任翰林學士,便一路綠燈,通行無阻。唐代的科舉制度,仍受九品中正制度影響,縉紳豪門的保舉,名流雅士的推薦,十分要緊,干係重大。這位繼續高舉盛唐詩歌風韻的前輩,出來為白居易打包票,還有哪位主考官,敢不當回事呢!
這則文壇佳話,實際意義不僅如此。顧況所說的“居大不易”和“居天下有何難”,並不是無足輕重的閒話,而是確實值得我們所有人深思熟慮的真理。
什麼叫“居”,僅僅是指遮風蔽雨的屋子嗎?若這樣簡單化的理解,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居大不易白樂天(2)
所謂“居”, 大者,概括天下;中者,泛指人際;小者,意味周遭;實者,物質世界;虛者,精神空間。一言以概之,“居”即人的生存環境。對文人來說,我指的是那些非假冒偽劣,非投機倒把,非虛抬行市,非狗屁不是,而指那些真有才華,真有思想,真有靈感和想象力的作家、詩人,追求既廣闊,又自由,無拘束,無疆界的創作天地,那是尤其不可或缺的“居”。
一個關在籠子裡的鳥,可能感到寂寞和無奈;一個關在籠子裡的人,可能感到痛苦和悲哀;而一個關在籠子裡的作家或詩人,那很可能就會發瘋。因此,顧況這句看似無意的戲謔之言,具有非常深刻的內涵。